消毒水的氣味被竹葉清香取代時，顧星辰正蹲在衛生院後牆根下。粗糲的磚石磨著掌心，十七歲的身體裏裝著三十八歲的靈魂，此刻正為翻越這道兩米矮牆較勁。
\"顧瘸子！你的葡萄糖！\"護士長中氣十足的吼聲從三樓窗口砸下來。他一個踉蹌，左腳剛買的回力鞋卡在牆縫裏，抬頭就撞進雙琥珀色的眼睛。
竹枝編的捕蟲網兜頭罩下，鵝黃色襯衫的小姑娘踮著腳，發梢還沾著露水。\"第七次。\"她晃了晃手腕上的電子表，液晶屏顯示06:27，\"這個月你第七次逃輸液。\"
顧星辰怔怔望著縮小版的趙璃穎。她左耳垂有顆朱砂痣，前世被造型師用遮瑕膏蓋了十年。此刻那顆紅點隨咀嚼動作輕顫，空氣中飄來太妃糖的焦香。
\"看什麼看？\"小姑娘突然把糖紙拍在他鼻尖，\"昨天你說要教我《情深深雨濛濛》的哭戲，結果跑去後山摘野楊梅...\"
泛黃的糖紙上印著\"2005.08.16\"，正是他重生前握著的那張。顧星辰突然抓住她手腕：\"昨天？你說我昨天...\"
\"疼！\"趙璃穎掙開時，捕蟲網裏的知了撲棱棱亂撞。她倒退兩步，鹿皮涼鞋碾碎滿地晨光：\"顧星辰你中邪啦？不是說好今天要去鎮上...\"
記憶如潮水漫湧。2005年的今天，鎮電影院招《仙劍奇俠傳》群演，前世他因高燒錯過，趙璃穎獨自前去卻被副導演鹹豬手。那個雨夜她攥著被撕破的戲服回來，眼底的光再也沒亮過。
\"等等！\"他拽住準備離開的女孩，\"我跟你去。\"
趙璃穎狐疑地打量他：\"你昨天還說群演是傻子才幹...\"
話音未落，衛生院後門傳來鐵鎖晃動的聲響。顧星辰抄起牆角的竹簍罩住兩人，篾條縫隙間漏進零星光斑。他聞到小姑娘發間若有似無的茶花香，和二十年後那款定製香水的後調一模一樣。
\"呼吸放輕。\"他下意識用上輩子調教新人的語氣，\"保安大叔七點換班，我們還有...\"腕間突然傳來刺痛，趙璃穎正用圓珠筆在他皮膚上畫手表。
\"六點三十五分。\"她歪頭露出小虎牙，\"你教我的，演員要會即興發揮。\"
翻過牆頭的瞬間，顧星辰瞥見晾衣繩上飄蕩的病號服。2005年的晨風鼓起空蕩的衣袖，恍如昨日白布下那具冰冷的身體。他腳下一滑，被趙璃穎拽住衣角。
\"小心！\"女孩的手掌貼在他後腰，正是前世威亞斷裂時他托住她的位置，\"你這人今天怎麼魂不守舍的？\"
石板路上蒸騰著昨夜的雨氣，顧星辰望著蹦跳在前方的身影。趙璃穎把捕蟲網當長劍揮舞，口中念念有詞：\"禦劍乘風來，除魔天地間——這是昨天DVD裏的台詞！\"
路過村口老槐樹時，樹洞裏的半導體收音機正在播早間新聞：\"超級女聲全國總決選將於本月...\"雜音突然炸響，女主播的聲音扭曲成詭異的電子音。
顧星辰太陽穴突突直跳。那些被塵封的記憶開始解壓——2005年《超級女聲》總決賽夜，趙璃穎曾把李宇春的海報貼在床頭；2013年《陸貞傳奇》慶功宴，她喝醉後哼過《想唱就唱》的調子...
\"喂！\"趙璃穎不知何時湊到跟前，鼻尖幾乎抵上他的，\"你額頭的疤怎麼變成蝴蝶了？\"
他摸向眉骨，那道拍《青雲誌》時留下的傷疤正在發燙。樹影婆娑間，趙璃穎突然睜大眼睛：\"你...你眼睛裏有個我在轉圈圈！\"
顧星辰在溪水倒影中看到駭人的畫麵——自己的瞳孔變成萬花筒，每個棱麵都在播放趙璃穎不同時期的影像：十五歲試鏡被拒，二十二歲斬獲金鷹獎，三十歲躺在急救擔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