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招財走後,周一文把所有的兵招集起來,每人分給他們一個銀錠,對他們說:“有關於各位長官賣古玩這件事,回去之後,不能向任何人說起,誰敢透露出去,一律槍斃。”大家異口同聲說:“請長官放心,我們守口如瓶。”
周一文終於鬆了口氣,雖然價格不是很理想,但總算順利完成任務了。想想今天晚上就要出發了,應該跟蔡守信告辭,於是對手下說:“你們要看好銀子,如果馮招財回來問起我,就說我去給長官買點兒東西。對了,馮招財回來給他個銀錠。其餘的,任何人不能動。”
蔡守信正在家裏為啟明擔心,聽說周一文前來拜訪,便知道大獲成功了,終於鬆了口氣。來到客廳,蔡守信說:“周賢弟你來得正好,我正想去找你呢。”
周一文問:“蔡兄找我有事嗎?”
蔡守信說:“我剛把聚文齋賣掉,想找你買幾件東西為你排憂解難,你就來了。”
周一文說:“哎呀呀,太不巧了,我們剛把東西賣了。”
蔡守信吃驚道:“什麼,都賣完了?”
周一文說:“按說不應透露買者的信息,但蔡兄不是外人,就不妨告訴您。有位叫啟明的,以前是做官的,想必您也認識,他今天把所有的東西包圓了。”
蔡守信問:“多少銀子?”
周一文說:“二十萬兩。”
蔡守信說:“這麼便宜?”
周一文歎口氣說:“這個啟明,我真懷疑不是做官的,是個刻薄的商人,太能砍了。再者,我們考慮到現在正處亂世,又怕部隊轉移,因此沒時間在這裏長期銷售,就便宜給他了。早知道,就挑幾件好的給蔡兄留著了。”
祭守信說:“當初那少音在此地為官,因為受賄貪汙被抓進大牢,蹲了半年才放回來。隨後啟明為官,沒想到他又貪了這麼多錢,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
周一文說:“是啊,我也沒想到他能拿出這麼多銀子來。小弟這次過來,是想跟蔡兄告辭的,蔡兄的交代,請萬萬放心,回去之後我會親手把此信交給潘團長。”說著還把自己的衣裳掀開。蔡守信看到他果然把信都縫到衣裳上去了,感動地說:“一會兒我讓家人弄幾個小菜咱們少喝點兒,在咱們喝酒的時間,我打發人去買點兒東西,你帶著送親朋好友。”
在三寶齋守著銀子的大兵們閑得無聊,就著裝銀子的箱子開始賭博。馮招財帶著馬車回來後,聽士兵說周一文去給長官買東西去了,他想自己也應該買點兒東西帶回去,拍拍長官的馬屁,弄個官當當,於是伸手去箱子裏掏銀子。
排長把他的手奪出來:“你幹什麼?”
馮招財說:“我拿點兒銀子去買點兒東西。”
排長說:“這個不能動。你走之後,長官每人發了個銀錠,你的就在鋪上,要買用你自己錢買。”
馮招財花自己的錢就舍不得了,於是跟士兵們賭博,想把他們的銀子給贏過來。連著輸了幾把,終於贏了,把手伸得老長。有個士兵說:“我沒有零錢,先欠著吧。”
“你賭過沒有,這個有欠賬的嗎?”
士兵把銀錠掏出來:“你找我剩下的錢。”
馮招財說:“我也沒有那麼多零錢,去找把斧頭把銀錠砍開。”
士兵說:“前會兒就沒找到。”
馮招財跑到廚房找來把刀遞給士兵,從櫃台上把秤拿來等著。士兵砍了幾下,劈下層薄薄的銀子,放到秤上過了過不夠,於是又砍,結果發現銀子的顏色有些暗。馮招財驚得目瞪口呆,大叫:“上當了。”他們把銀子砍了十多個,發現銀子外麵掛了層皮,裏麵都是假的。馮招財愣在那裏半晌沒有說出話來,靈醒過來,說:“你們幾個去找周長官,其餘的人跟我去抓啟明。”
他帶著三十多人趕到啟明府上,發現大門緊閉,把門撞開衝進家裏,家裏靜悄悄的。他帶人搜遍所有的房子,家裏一個人都沒有。這時馮招財明白中招了。他抱著頭蹲在院裏,想這件事的後果。他相信,啟明首先跟他見的麵,周一文肯定把所有責任都推到他身上,如果回去小命都保不住。他對在院裏打轉的士兵們說:“我在這裏在守著,你們趕緊回去搜街。”士兵們呼隆呼隆跑回去,順著街道搜尋啟明,沒有發現啟明的蹤影,便回到了三寶齋,進門見周一文坐在箱子上,臉色慘白,愣得就像沒了魂似的。
排長說:“長官,長官。”
周一文問:“馮招財呢?”
排長說:“他在啟明的府上等著,讓我們回來搜街。”
周一文說:“馬上去追他,把他給抓回來。”
排長問:“為什麼?”
周一文說:“馮招財是內奸。”
等士兵們走後,周一文在房裏來回踱著步子。回想整個事件的過程,越想越感到馮招財是內奸,是他與啟明精心策劃的騙局。隨後,他開始衡量這件事對自己的影響。他明白,丟了別人的東西倒沒什麼,但他是副軍佐派來的,如果把他的東西弄沒了,拿不回錢去,自己以後的日子好不過不了。現在擺在自己麵前的路有兩條,一條是逃路,第二條是把所有責任推給馮招財。如果跑了,他就會成為被追殺的對象,如果把責任推到馮招財身上,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可能會被免去職務,成為普通的士兵。在這種年代,普通士兵的陣亡率很高,這還是死路一條。
排長領著士兵回來,說:“報告,馮招財跑了。”
周一文哭喪著臉說:“我們讓這馮招財給耍了,當初我就不應該相信他,也怪我,明知道滿街沒有說他好的,還讓他參與此事。”
排長說:“我們人生地不熟的,很難找到啟明與馮招財。”
周一文歎口氣說:“可我們怎麼回去跟長官們交代啊,我們兩人不隻會受到責罰,極有可能會被免職。”
排長說:“雖說是假銀,但畢竟表麵還有銀子,我們不如把表麵的銀子提出來送給軍佐,就說馮招財把咱們出賣了,跟咱們沒關係,相信軍佐會為我們開脫。”
周一文摸起被砍過的銀錠,發現包裹的銀子不算很薄,如果全部提煉出來估計也有萬兩。但是他們既沒工具,也不知道怎麼提煉,如果像削土豆那樣刮,那得刮了驢年馬月。他深深地歎口氣:“你們繼續去追查啟明與馮招財,我找個朋友問問。”
周一文重新回到一寶齋。蔡守信看到他臉色慘白,無精打采,故作吃驚道:“賢弟怎麼了,是不是剛才在這裏吃得不對?”
周一文歎口氣說:“這跟蔡兄的酒菜沒關係,是馮招財與啟明,他們設計把寶貝騙走了。”
“什麼?什麼?”蔡守信眼睛瞪得老大,“真的假的?”
“現在啟明與馮招財都逃走了,我正愁如何回去交代呢。”
“趕緊去追拿他們。”
“唉,北平如此之大,我們在這裏人生地不熟,人手也不夠,想把他們找到談何容易啊,再者我們也沒有多少時間逗留。蔡兄,跟你說實話吧,這些東西都是盜墓得來的。由於上級遲遲不發軍餉,孫軍長實在沒辦法,便以演習為由,挖了兩個墓,據說是乾隆與西太後的,因此得到了很多寶貝,各位長官都私藏了些,派我們跟隨馮招財前來賣掉,沒想到他馮招財把這批寶貝給騙走了。”
蔡守信咂舌道:“是銀元還是銀錠?”
周一文說:“都是銀錠,外麵是銀的,裏麵也不知是什麼金屬。”
蔡守信說:“我建議你們一邊繼續緝拿馮招財與啟明,一邊把銀錠的銀子提出來,回到部隊就跟長官說,是馮招財把寶貝騙走了,相信他們也不會把你怎麼樣。”
周一文說:“這麼多銀錠,我們沒有工具,也沒有時間,再說也不知道怎麼提出來。要是像刮土豆那樣刮,那得刮到什麼時候,再說也不見得就能刮幹淨。”
蔡守信說:“既然咱們是朋友,這樣吧,咱們把一個銀錠的銀子剝下來稱重,再計算出總共的含銀量,你把假銀放到我這裏,我找人去提。我不是剛好賣了一個店嗎,手裏正有錢,先給你帶上回去應付。還有,我給賢弟提個建議,假銀就是假銀,回到部隊就別說提出銀子了,把銀子放到最需要的地方。”
周一文抱拳道:“蔡兄,真是太感謝了,您是我的貴人。”
隨後,周一文打發手下把所有銀子拉到一寶齋,撿出三個銀錠,把銀子刮下,分別過秤,然後取平均值,再以總重量算出比率,計一萬三千兩。其實假銀的含量沒有人比蔡守信更清楚的了,當初,他為了做得皮厚點兒,共用了一萬五千兩。
蔡守信給了周一文一萬三千兩的銀票,周一文感動之極,把自己的手槍與彈匣摘下來遞給蔡守信:“世道太亂,把這個留著防身吧。”蔡守信又拿出一百兩現銀:“這些銀子,你發給兄弟們,讓他們說點兒對你有利的話。”
周一文抱拳道:“蔡兄,您是我一生的朋友。”
送走周一文,蔡守信泡上猴魁茶慢慢呷著,臉上露出不易覺察的笑容。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他們精心策劃,共同合作,最終把這批至寶拿到手裏了。唯一的遺憾是馮招財跑掉了。想想潘九斤接到信後,明白事情的真相,不會再來找一寶齋的麻煩,相信就馮招財,他也奈何不了一寶齋。這時,高誌光匆匆跑進來,臉色慘白,結巴道:“假,假銀子,怎麼回來了,是不是出事了?”
失落的周一文帶著手下,垂頭喪氣地回到部隊,直接去找副軍長了。他還沒把事情的經過說完,副軍長當即拉長了臉,把身子背過去:“我把如此重要的事交給你,你回來說東西沒了。”周一文忙說:“馮招財用假銀把東西騙走後,屬下從假銀裏提出一萬兩真銀,這些錢屬下已經抬到您的住處了。”副軍長這才把身子轉過來:“這個潘九斤與馮招財真是可恨。你放心,這次的問題不在你,潘九斤與馮招財應負全責。”
周一文前去拜訪潘九斤,沒想到進房後,發現委托賣古玩的軍官都在。潘九斤蹲在地上,麵如死灰,不停地在搓頭。他們已經從回來的兵嘴裏得到消息,知道東西被馮招財騙走了。見周一文進來,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周一文歎口氣說:“想必事情的經過你們已經知道了,那麼我就把整個事件跟你們重複一下吧。當初馮招財說他在琉璃廠開過店,認識很多古玩界的朋友,肯定能賣個好價錢,可實際情況並不像他說的那樣,我們把東西擺到店裏,連續三天都沒有開張。我派人出去調查,這麼好的東西,為什麼都不買,原來馮招財這人臭名昭著,無惡不作,別說花錢去買他的東西,白送也沒人敢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