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隨意春勞歇,王孫自可留。”
在這裏,空山雨後的秋涼,鬆間明月的清光,石上清泉的聲音,浣紗歸來的女孩子在竹林裏的笑聲,小漁船緩緩地穿過荷花的動態,和諧完美地交融在一起,它既是一首恬靜優美的抒情詩,又象一幅清新秀麗的山水畫,北宋蘇東坡在《東坡誌林》中就精當地說:“味摩潔之詩,詩中有畫;觀摩潔之畫,畫中有詩。”兩宋後,人們更加努力使詩與畫相結合,蘇東坡本人就是一個詩、畫、書、文無所不能的文藝全才,所以他說:“古來畫師非俗士,妙想實與詩同出。”詩與畫,一個是文學,一個藝術;一個用文字和聲音,一個用線條和色彩,表現手段完全不同,為什麼能結合在一起?這是因為山水詩與山水畫內在本質的一致,詩要求畫把大自然山水風景的美和詩的境界,用線條和色彩表現出來;而畫則要求詩把大自然山水風景的美和畫的意境,用文字和聲音表現出來。於是二者融合為一,漢民族的國畫就離不開詩了,故國畫又有“無聲詩”或“有形詩”的別稱。
“書畫同源”,這是漢族曆來對書法和國畫的傳統說法。書法作為漢族獨有的傳統的藝術之一,是一種用毛筆書寫漢字的線的造型藝術;而國畫也是用毛筆以變化多端的線條為主要手段,來表現“形神”和意境的造型藝術。這樣,書法與繪畫,不僅所用的物質材料:毛筆、墨、紙、絹是相同的,而且構成美的基礎,也都是線條的曲直運動和空間構造。再加上書法對筆鋒和筆勢的掌握,又是國畫之不可缺的基本功,使得書法與國畫在空間美、結構美、形式美等美學內容上有共同的本質,故“書畫通舞”,例如唐朝的大書法家張旭見公孫大娘舞劍,因悟草書;大畫家吳道子觀斐旻舞劍而畫技大有進步,此其一。其二,由於書、畫有共同的本質,故書畫又通音。元朝盛熙明的《法書考》中載雷簡夫說:“餘偶畫臥,聞江漲爆聲,想其波濤翻翻,迅駃掀搕,高下蹙逐,奔去之狀,無物可寄其情,遽起作書,則心中之想,盡在筆下矣。”正因為書法在漢民族藝術中有這樣獨特的作用和地位,正如西洋畫與建築相通,西洋藝術史可以依建築風格的變遷來劃分時期一樣,漢民族藝術史,也可以依書法風格的變遷來分期。所以大凡一個國畫家,又必定是一個書法家。畫與詩結合,詩要書寫在畫幅上,又形成畫、詩、書的結合,這在世界美術史上又是絕無僅有的。
印,就是印章,鐫刻而成。古代漢民族印章的字體,一般采用篆書,先寫後刻,故又稱為“篆刻”。篆刻自古以來就是漢民族傳統的藝術之一。篆刻本身曆史也十分悠久,商朝在青銅禮器上銘文,以及甲骨文的鐫刻都是篆刻藝術的先河。秦及漢魏時期,印章多由印工鐫刻,藝術成就頗高。隋、唐以後,特別是相傳元朝王冕始用青田石一類的花貌石刻印,因鐫刻方便,流行更廣。國畫傳統的習慣,是一幅畫完成後,除書寫詩文外,還要用印章以朱色鈴蓋,用於題識、落款。這樣印與畫、詩、書緊密結合,成為國畫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遂成為國畫“四絕”之一。
畫、詩、書、印四位一體,開始於宋代,益熾於元朝,完善於明清。清代始有“四絕”之稱渭,並出現了不少“四絕”集於一身的大畫家,鄭板橋就是其中之佼佼者。及至近代,流風餘韻至今不息的國畫宗師吳昌碩,是繼往開來,熔冶畫、詩、書、印於一爐的傑出典範。他詩從王維、杜甫入手,泛攬諸家,旁及詞曲,曠逸縱橫,直抒心臆,不囿於古人,題畫詩尤為清新高雅,他書法精熟,楷書蒼勁奇肆,行書剛健秀撥,篆書貌拙奇古,草書更是“強抱篆隸作狂草”,興之所至,氣勢奪人。他的篆刻刀法自辟蹊徑,秀麗之處顯蒼勁,流暢之處見厚樸,邊款更是妙趣橫生,於不經意處見功力。他的繪畫既重氣韻,又講究布局章法。在他的畫中長題、鈴印與畫材溶為一體,非常得勢;又以篆隸筆法入畫,寫鬆針、梅枝、蘭葉如作篆隸,凝重剛健;畫葡萄、葫蘆、紫藤如作狂草,奔騰飛舞;畫牡丹、壽桃、水仙等或賦色鮮麗,豔而不俗,或水墨流動,狂而有法,從而達到氣韻生動,雄健爛漫,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將畫、詩、書、印恰到好處地熔於一爐,令人歎為觀止。
由此看來,繪畫作為一門綜合性的藝術,作為人們對客觀世界藝術地再現,它確實從多側麵,多層次,多角度地反映和表現了一個民族的審美觀和氣質。因此,以詩入畫,以書入畫,以印入畫的漢民族的國畫,就要求畫家不僅精於作畫,還要有詩才,也要善書法,又要工治印。這四位一體的藝術作為世界藝術百花園中特有的一朵奇葩,確實不愧為漢民族文化的又一個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