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林知味摩挲著玉鐲上的刻痕，指尖一抹溫潤，不知道前世外婆給她的空間還在不在，林知味心念一動。
青玉表麵泛起漣漪般的光暈，仿佛有人隔著時空輕撫她的手腕。她猛地坐起身，腕間玉鐲越來越燙，黑暗中有細碎的光點浮現，漸漸聚成一條蜿蜒的小徑。林知味意識突然墜入一片黑暗。
林知味赤腳踩上濕潤的泥土，青草氣息混著稻香撲麵而來。她睜開眼的瞬間，腕上玉鐲“哢嚓”裂成光塵，碎芒如螢火蟲般消散在風中。
“鐲子……消失了？”她慌忙摸向手腕，皮膚上卻傳來熟悉的溫潤觸感——玉鐲仍在，隻是肉眼不可見；空間也還在。
沒想到換了一個時代生活，空間的羈絆還在。記憶如潮水般漫過。
七歲的林知味踮著腳，鼻尖堪堪夠到泛著油光的灶台邊沿。鐵鍋裏紅燒肉“滋啦”爆著油花，琥珀色的糖色裹著顫巍巍的肉塊，八角桂皮的香氣混著醬油的醇厚，熏得她拚命咽口水。
“小饞貓。”
係著藍布圍裙的外婆用食指敲了敲她偷摸的爪子，腕上玉鐲磕在鐵鍋沿上，“叮”的一聲清響。老人布滿老年斑的手背穩穩握住她的小手往鍋裏一指：“瞧見沒？肉皮要煎到冒小泡，糖色才掛得住。”
林知味盯著鍋裏咕嘟冒泡的醬汁，忽然被托著腋下舉高。灶火映紅外婆銀白的發梢，外婆握著外孫女的手腕帶她顛勺，油亮的肉塊在空中翻了個身，穩穩落回鍋裏。“這叫回馬槍，”老人慈祥地笑，“火候到了就得收，多一息就老了。”
八歲生日那晚，台風刮斷了電線。
燭光裏，外婆摸黑給她做長壽麵。麵團在案板上“啪啪”摔打，銀絲似的麵條從蒼老的指縫間流瀉，最後臥進飄著麻油香的清湯裏，底下還藏著一顆溏心蛋。“我們知味要活得跟這麵條似的，”老人用筷子挑起一根麵，燭光穿透細長的麵體，“看著軟和，其實韌著呢。”
十二歲初夏，蟬鳴撕心裂肺。
她蹲在後院看外婆醃泡菜。粗陶壇子咕咚吞進各色菜，老人倒入高度白酒封壇，酒順著壇口往下淌。“這壇子放在屋簷下，”外婆額頭的汗珠砸進地上，“等過幾天，就很是脆爽開胃了。”那天她們還在樹蔭下分食井水鎮的綠豆糕，碎屑落在草編的蒲團上，引來一隊螞蟻。
十八歲，監護室的儀器發出刺耳的長鳴。
外婆的手從她掌心滑落時，玉鐲磕在金屬床欄上，“當啷”一聲。老人走之前，用最後的力氣在病曆本背麵寫下一行歪扭的字：“廚房吊櫃第三格和手鐲，留給知味。”
那是個蒙塵的鐵皮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