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好即將滿十六,薛學雪考慮過通過聯姻獲取重新起家,他的一切決定莫年都完全讚同,而正在看看漢史的薛好輕飄飄一句“以妻起家,受製於人,餘不取也。”打發了,薛學雪想到靠聯姻起家,將來確實會受製於妻家,便打消了這個念頭。莫年在一旁插話建議給薛學雪找房妻室讓他定下來,薛好把史書合上,豪氣萬丈地道:“祖業未振,何以家為!”薛學雪感動莫名。薛好還堅定地點點頭,仿佛他真的是為了這個偉大理由所以不想娶妻。
於先生這一年被舉薦到河南道的官學任教,正月晦一過便要離開。於千和他的幾個弟子願意跟著他去的也都走了。薛好早知道他和自己遲早有分開的一天,傷感歸傷感,更多的是高興。
薛好和賀恕一路送到城外十裏亭,於先生特意空出時間給於千和薛好道別,薛好向於先生長揖三次最後拜謝師恩,便和於千一起在十裏亭附近的小路上慢慢說話,賀恕在他身後緊緊跟著。
薛好先問道:“真不想入仕?”
於千笑道:“還是等等吧,現在朝局不明,入仕又能做什麼?我隻想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地侍奉師傅,平平安安地過日子。”
“人各有誌,我希望你的心願能達成。”薛好誠心誠意地祝願道,“雖然實在浪費了你的才華,太可惜了。”
於千拱手回道:“也希望薛賢弟早日重建家業。能幫的上你的我會盡我所能。”
“謝謝。”薛好道:“不過,師兄勿以我的事為念,我相信,該做的我一定能做到。師兄此去,一路多加小心……”
薛好對於千叮囑一番,看時間再不放他走,就來不及趕到下一個城鎮,這才和他走回十裏亭,親眼看著他和於先生的馬車一起離開。
“人生總是充滿離別,我娘,我爹,於先生,於師兄,以後還有二叔,都會離開。”薛好忍不住感歎一番,看看賀恕又道:“隻有你會一直在我身邊。。”
賀恕沉默很久,久到薛好以為他不會回答,他卻突然道:“屬下比小公子年長二十歲,早晚也會離開。”
“我不準。”薛好蠻橫地抬起頭,扳著賀恕的脖子讓他微微低著頭看自己,道:“別忘了你答應過什麼。”
賀恕垂著眼挪開視線,轉看向地麵,薛好也不勉強他,哼兩聲,轉頭爬上馬車。
鴻停樓是河南河北淮南三道最大的繡莊,莫年要出錢給薛好開糧行不過是件小事,隻是薛好和薛學雪都拒絕了他的好意。他們叔侄二人一直寄居在鴻停樓,莫年處處小心周到,薛學雪又婉拒了莫年的追求,自覺虧欠良多,莫年提出願意資助他們重建薛家,他們如何會接受。莫年提過兩次,薛學雪便說要搬出去另尋住處,莫年也就不再提資助的事,改口借錢給薛好,薛好確實需要這筆銀子,便打好欠條收下。
薛好得了這筆銀子,卻沒有立刻用掉,而是跟薛學雪商量之後,打算帶著賀恕出門行走。莫年起初很反對,但是他自己最近練武出了點岔子,哪裏能顧得上管他們的事。這年過完端午,薛好和賀恕便啟程了。
薛好化名賀好,行走江湖,走的地方都是幾家糧行的影響範圍之內。預計路途是從河南道北上,往河北道,經河東道到關內道,最後到長安。不過行至河北道時,卻因河北道變故而停了下來。
薛好讓賀恕收買幾個乞丐,得到了不少消息,薛好合總一下,花了幾天功夫,這天傍晚用過膳再看一次,一麵讓賀恕給他更衣一麵笑道:“今年河北道旱得厲害,去年又有小範圍的蝗災爆發,我看河北道有得玩了。”
賀恕聽出他居然有幸災樂禍的意思,忍不住接話道:“屬下記得很小的時候,就是為了躲蝗災,屬下才被賣到鴻停樓。”
“哦?”薛好微微有些愧疚,轉移話題道:“我都化名是你侄子了,就別自稱屬下了。哎,你給我說說你小時候的事?”
“不記得了。”賀恕確實不記得了,畢竟賣到鴻停樓的時候確實太小。
薛好不依不饒地追問:“那在鴻停樓你是怎麼長大的?”
賀恕想想,道:“練武,睡覺,睡覺,練武。”
“好單調枯燥啊……”薛好繼續問道:“那大叔什麼時候做了莫伯父的暗衛?”
“老爺剛生下來,先家主就派我侍奉老爺。”
薛好撓他一下:“誰問你這個,我是問你被派去照顧莫伯父的時候有多大……這麼算起來,是八歲咯?真小。我八歲的時候還要大叔照顧。”
賀恕笑笑,道:“小公子很努力,比老爺當年還努力。”
“真的?那是不是照顧我比照顧莫伯父容易得多?”薛好說著說著,整個人又掛到賀恕身上了。
賀恕輕輕抱他到榻上放下來,很有技巧地躲開他的糾纏,回道:“小公子很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