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好看完信不動聲色地收好,於千看不出他的喜怒,不知道穆王到底說了些什麼,試探著問道:“怎麼?不好?”
薛好把信往懷裏一折,看看四周,賀恕已經出去了,便道:“於師兄,你叫賀恕進來,表情嚴肅點,帶點擔憂……再青上三分,對對就這樣,再灰一點,哎,這樣就好,就這樣去叫他進來,我就不信我收拾不了他。哼哼……”
於千一聽,樂了,薛好這肯定啥事沒有,不過是借題發揮要拐賀恕呢,於是滿口應下,做出一張苦臉,拉門出去,轉到院子門口,便見賀恕在牆邊站著。
賀恕見他出來,忙迎上去問:“小公子……”眼見於千臉色十分難看,賀恕隻道是極壞的消息,不待他開口,已經衝進裏屋去了。
賀恕一走,於千立刻換上愉悅的表情,可不是他故意騙賀恕,實在是賀恕根本不聽他要說什麼。於千按捺住偷笑的衝動,往於夫子的房間去了。
賀恕到裏間在薛好對麵坐下,抬眼就對上薛好幽怨的眼神。賀恕還沒來得及說話,薛好搶先道:“還好你沒給我允諾,更幸運的是你沒有愛上我。將來,我離開了你會不會傷心?”
賀恕問道:“看來穆王殿下不能放下心中仇恨?小公子,還是我去找穆王殿下吧。”
薛好搖搖頭:“你才認識我?我的事不要你來擔當,更舍不得你來擔當。以後記得逢年節寒食,記得給我倒杯酒,就是我沒白活這十幾年。”
賀恕不知能說些什麼,隻沉默著低下頭。
薛好看他不上道,心中悲憤莫名,一手撐在書案上,彎腰越過書山,另一隻手搭在他的衣緣邊上,沉聲道:“你應我一個晚上,我就可以死而無憾了。”
賀恕看他一眼,回道:“小公子,你明知道你的吩咐屬下從不拒絕。”
“可我要的是大叔的承諾而不是從命。”薛好一點退路都不給他留,道:“答應這個有什麼難的?你若心中有我,自然肯;若心中無我,小心我一直掛念著這個到下輩子也不放過你。你敢說這兩年我挖空心思對你好,難道一點也不感動?你雖然避著我,難道一點也不記在心上?點個頭而已,我要的隻是你點頭,就算是安慰我也好。我虛歲才滿了十六,難道真能對你做什麼?”
薛好言語鋒芒,讓賀恕避無可避,反正薛好若有萬一,護主不力他也活不了,隻是最後圓他一個心願而已,賀恕便輕聲應了個“好”字,又道:“真的沒有回旋的餘地了嗎?”
“當然沒有。有餘地我也不要。”薛好得了他的一聲應承,忙提筆記下來,押著賀恕畫押,這才拿出那封信,笑道:“穆王殿下說,當時薛家在江南道的儲糧早就因為賑災耗盡了,祖父並不是因為和他不和才拒售糧草,而是根本就是無糧可售。隻是太子的嫡係人馬眼饞薛家的財富所以才以此為借口。殿下也很愧疚當時正在養傷沒有出手相救。所以我要重振家聲,他會幫我的。既然這樣,我幹嘛還要去回旋?”
賀恕第一反應是高興,第二反應是劈手去奪薛好手上那張他畫過押的紙。薛好早有準備,手一抖就收在懷中暗袋裏,自己往前一迎,正好讓賀恕來不及收回前俯的勢頭撞在他懷裏。薛好一麵美滋滋地享受著來之不易的“投懷送抱”,一麵想,看上老實人就是好,好拐好騙好坑蒙。看上狐狸的人可慘,像莫年,兜兜轉轉圍繞薛學雪這麼多年,一口豆腐也沒吃上。
從被騙答應了薛好的要求那天起,賀恕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再直視薛好,薛好卻像是沒有這事一樣,並不動手。賀恕慌過幾天,也就不再想這件事了,權當沒發生。薛好早知道把他扳向自己不是一年兩年的事,也不著急,每天隻帶著賀恕四處查看。
薛好似乎對商道很不感興趣,更喜歡像江湖俠客一樣地行走,劫富濟貧鏟除惡霸英雄救美全都做過一遍。這年秋末冬初,蝗災席卷河北河南兩道,薛好在六殿下和穆王世子不便出頭的時候,出手相助,威脅各地吝嗇的富商地主捐款捐糧,保護調運的糧草藥材,號召江湖義士與朝廷齊心協力共度難關,不論在朝堂還是民間,都有了些名氣。更重要的是經此一劫,本來互相懷疑猜忌的朝廷和江湖有了合作的念頭。到次年春天恢複春耕時,皇帝甚至有意思要扶持幾家中等的寒門家族。賀恕以為薛好要趁機討回祖業,薛好卻出人意料地向穆王世子推薦了鴻停樓。
鴻停樓繡工的手藝,確實是天下難得的精巧,差就差在不夠大氣,氣勢放不開就難以在上層露麵。機會偏偏就來了,穆王之女明年就要及笄,皇家之女及笄的禮服圖案都是按品階固定的,講究的是繡工。在於千和薛好的遊說下,加上鴻停樓本身的實力不俗,穆王世子同意把妹妹的及笄禮服上的刺繡交一部分給鴻停樓準備。但是要求他們派遣繡工到京城完成任務,方便宮中隨時查驗。
抽調頂尖的繡工到外地會給鴻停樓造成不小的損失,但是若做得好,鴻停樓的影響就能跳出現有的三道,莫年怎會不知道這個道理,完全答應了穆王世子的要求。不過他這一年發現自己武藝有些奇怪的變化,在弄清楚之前不便外出,這件事就全權交給了薛好。薛好從莫年那得到的第一筆錢有了用武之地,他用這筆錢,在京城開了一家車行,專營淮南道與京城之間運輸貨物和送人往來。薛好與朝廷和江湖的關係都不錯,很少受到為難,剛營業時有些坎坷,熬過了開頭一切都上了正軌,招徠的人手也已經齊備,壯大就隻是時間問題。薛好除了督管車馬行之外,並不再插手經營,自己隻不動聲色地觀察幾家吞並了薛家的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