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於“濟世以匡主德”的大目的,曾國藩進行了這次冒死地犯顏直諫,幾乎因此而丟了前程甚至是腦袋。
這次上疏的內容的確也是不比尋常的,他是直接給皇帝提意見,是揭皇帝的短。其宗旨包括三個方麵:第一方麵是批評鹹豐苛求小節,疏於大計,對廣西前線的將帥安排不當;第二方麵是批評鹹豐文過飾非,不求實際;第三方麵批評鹹豐驕矜,出爾反爾,剛愎自用,驕傲自滿,言行不一。
據說,曾國藩的這個疏稿不僅呈給了皇帝,而且他怕又像上幾篇奏稿那樣,石沉大海。在上朝時曾把要害之處當著文武百官的麵,背了出來。
自廣西金田起義後,前線的風聲越來越緊,鹹豐的朝會也就很多,所議內容多也是戰爭之事。在一次朝會上,曾國藩跪奏了那篇稿子的主要內容。
開始一段,他跪奏了“防瑣碎之風”,舉的例子是皇帝自繼位之後,往往以小節歸咎大臣,因小失大。而廣西的軍事用人,也是因小失大,籌措中皆有失誤。
曾國藩操著不易聽懂的湖南口音,唯恐皇帝聽不真,說得很慢。朝堂上的百官清清楚楚地聽到曾國藩句句指責的是皇帝本人,因此鴉雀無聲,不知道會如何收場。
鹹豐聽完了第一段,克製著火氣,又往下聽。曾國藩第二節講的是“杜文飾之風”,舉的例子是皇帝廣開言路,但對群臣所奏,大抵以“知道了”三字了之,“間有特被獎許者,手詔以褒倭仁,未幾而疏之以萬裏之外;優旨以答蘇廷魁,未幾而斥為亂道之流。是鮮察言之實意,徒飾納諫之虛文。”
曾國藩先批評皇帝處理廣西軍務失措,又批評皇帝開言路是做樣子。
隨後,曾國藩又跪奏了第三節“防驕矜之氣”,指責鹹豐“飾非拒諫”“娛神淡遠”“恭己自怡”“厭薄恒俗而長驕矜之氣”。
曾國藩在百官麵前如此指責鹹豐皇帝“驕矜”“虛文”,而且舉出了一大堆例子,至高無上的天子尊嚴受到了挫辱。於是,龍顏大怒,大喝:“狂悖!”“該當何罪!”馬上要令軍機擬曾國藩之罪。
幸虧大學士祁雋藻、左都禦史季芝昌出班跪求,說他罪該萬死,但他冒死直陳,是出於對國家的愚忠,原視皇帝為舜堯,自古“君聖逆直”,望免其罪。鹹豐這才沒有加罪。
這幾次上疏,是曾國藩在鹹豐初期的主要作為,表現了他不同於一般官宦的抱負和遠見,同時也顯示了他直道而行的書生本色。幾篇諫疏使他在朝野內外贏得敢於直諫、忠誠為國的政治聲望。從清廷到湖南家鄉,許多人都稱讚曾國藩的這種做法。就在上疏不久,好友胡大任給曾國藩來信,盛讚他不顧個人安危,上疏朝廷,並請曾國藩將他的上書呈轉。曾國藩在複信中說:“現今世風日下,而官吏們又狹隘酷烈,內觀身世沉浮無有涯期,外觀滿眼民生日蹙。”實際道出的是他自己的感受。
當曾國藩沒有上書指陳鹹豐缺失前,他的同鄉好友羅澤南去信責怪曾國藩隻上言枝葉,不講求根本,其中有“有所畏而不敢言者,人臣貪位之私心也;不務其本而徒言其末者,後世苟且之學也”四句話,曾國藩讀後,感觸很深。實際上,當時曾國藩已上書鹹豐,但羅澤南還不知此事。當曾國藩接到好友的信後,說“與我上疏的意見相符,萬裏神交,真是不可思議”,立即將上書抄錄全文,請羅澤南閱讀並指教,並請同鄉老朋友劉蓉、郭嵩燾、江忠源、彭筱房、朱堯階、歐曉嶺等人,一一閱看。
果然,老朋友得知真實情況後,對曾國藩更加敬佩,曾國藩在湖南的威望也就日漸提高,這對他後來組建湘軍、吸收人才有很大作用。
曾國藩的“犯顏直諫”雖未成功,但影響極大,他的“鯁聲”在清朝官吏中傳揚開來。尤其在湖南的知識分子中,如劉蓉、羅澤南、郭嵩燾、江岷樵、彭玉麟、朱堯階、歐陽兆熊、江忠源等人都一齊誇讚曾之“大疏所陳,動關至計,是固有言人所不能言、不敢言者”,說此舉可“慰天下賢豪之望,盡大臣報國之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