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胡處處小心,事情處理得都還算滿意,而且還結交了幾個好朋友。其中有一個姓夏的,人已中年,整日少言寡語,做事倒很穩當。小胡遇到什麼難處,都拉了他到小館子裏,一邊對酌,一邊商量。
倒是有一件事連老夏也給難住了。
錢莊放了一筆賬給一位叫蔡厚仁的,蔡拿這筆錢捐了候補知縣。蔡有一個後台,是上海道的一個親戚。據他本人講,這親戚也答應幫他走走京線,早日補上實缺。因為在放賬時他有這麼一個暗示,錢莊的檔手也認為該人的信用還算可以,除了他捐班的用度外,還額外加放了他一年的生活費用,約期兩年內還清。沒想到一等就等了三年。
因為這賬是小胡牽線放出去的,姓蔡的得到這筆款項,樂陶陶地拉著小胡去酒館好好意思了一番。沒過半年,那姓蔡的又來找小胡,說是捐班出了紕漏,需要加貸。錢莊的規矩,加貸要加息,他滿口應承。
這事放了一年有餘,沒人再過問。等到第二年年終時,照例要盤點各項貸款,小胡滿指望著蔡厚仁補缺有了消息,也好對錢莊有個交代。
等到仔細一打聽,小胡卻吃了一驚。候補是補著了,實缺依然毫無動靜。而且這姓蔡的是個色鬼,在家無聊,就大著膽子去外邊鬼混,老婆拿他無可奈何,整日在家裏哭哭啼啼,錢莊本來加貸了他一年的生活用度,他早就把錢揮霍一空,所以才有二次加貸。也還虧他知道不好意思,等這筆錢也用完了,他就跑到另一個錢莊去告貸。
若是這等胡花,指望他按期還恐怕是很難了。小胡找他談了兩次,他隻是說快有信兒了。小胡也隻好暗自著急。
果然,期滿之時,蔡家人哭喪著臉,請求延期。錢莊顧念他有後台,也不便逼得太狠。
到了第三年,蔡厚仁幹脆翻臉不認人了。小胡一到他家,人未落座,他就吵嚷起來:“錢,我沒有。要麼你們就再放我一年,要麼就把我抓去見官府。”
小胡心想:“咦,你倒有理了。合計著是你有後台,我們拿你沒辦法?”心中這麼想,也就沒有好氣了:“蔡大人,我倒不是拿你找別扭。欠錢還債,我們是來找你探聽消息的。你要真是補缺上有難處,我們錢莊也不會不替你考慮。你要是另有用度,恐怕老讓我們這麼為難也不好吧!”
蔡厚仁一聽“另有用度”這幾個字,臉便“刷”地一下紅了:“我能有什麼用度,還不是一心一意奔個前程?”
小胡聽了可笑:“蔡大人是不是一心一意,我可不知道。”
蔡厚仁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小胡聽他嗓門忽然抬高,心中就越發不快:“我是什麼意思,蔡大人自己明白。”
蔡厚仁“騰”地一下站起:“我明白,我明白。我就明白我現在沒錢,你們去告官府抓我吧。”
小胡也火了:“你別以為我們不敢。”
蔡厚仁一愣,嘴上卻還硬:“那好,咱走著瞧,我就不信我鬥不過你。”
小胡見此,也不得不硬了:“好,蔡大人,咱就官府見。”
話是這麼說,不到萬不得已,哪個錢莊願意得罪這樣的主顧?更何況那蔡厚仁也分明是仗了自己的後台,才敢嘴硬道“不信我鬥不過你”。
心中這麼想,小胡就有些後悔自己用語著急了些。黃昏時分他拉了老夏,把今天見蔡厚仁的經過都講了一遍。老夏隻是沉吟不語,等了老半天,他才說道:“小胡,你是著急了些。不過,真的要有事了,倒也不必怕事。”
老夏這是在給小胡打氣兒,告訴他不必懼事。“人要一怕事兒吧,事兒就跟著你來。”幾杯酒下肚後,老夏來了興致:“嗨,小胡,我給你講個剛發生的事兒,是講現任廣東巡撫的。”
那巡撫也真算是個“人物”。英國的艦船在珠江口岸挑釁時,他不積極備戰,反倒跑到廟裏求簽,得到的回答是宜守不宜攻。他回去後,命令所有船隻,全部調頭,船尾對著江麵。“若遇夷賊開火,萬萬不可回擊。”有部下便問了:“那我們如何退敵?”巡撫捋著胡須道:“諸公不必著急,我自有退敵妙法。”
巡撫所謂的退敵妙法,無非是在船尾綁了大糞桶。他說這夷船船堅炮利,我等惹他不過。不過他隻要沾著我這大糞氣,管教一個一個不得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