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老夏說,“咱隻需要找衙門的兄弟幫忙,去嚇唬嚇唬蔡厚仁他老婆就可以了。”

於是他們就約了衙門的幾個捕快,在酒店小酌一場。第二天,瞅準了蔡厚仁出了門,幾個捕快帶著刑具,凶神惡煞般闖進了蔡家,說要捉拿蔡厚仁。

蔡的老婆為婦道人家,哪裏真的見過官府中人。聽說自己家裏人要吃官司,早已嚇得魂不附體。捕快要她趕快和家人商量,明天黃昏前再不還債,夫婦兩人都要緝拿入獄。

這女人家一聽自己也要一同受罪,更是嚇得魂飛魄散。其實就是在大清,除了不得了的大罪,一人出事,一人承擔,已經足夠了。不過這女人見識短,也不管是非曲直,捕快這一上門,就覺著家破人亡在即了。等捕快一走,她倒在床上哭成了淚人。

蔡厚仁回來後,見屋裏翻了個底朝天,老婆雙眼紅腫如桃李,也暗自吃驚,心想這姓胡的真跟我豁出去了。上海道台撐腰一事,可以騙騙外人,自己心裏跟明鏡似的,於是也就悲悲戚戚,抱著老婆,跟著擠了幾滴眼淚。

現在老婆真感覺自己和蔡厚仁是一對同命夫妻了。蔡厚仁一把把她摟進懷中,她就哭得愈發厲害。哭了半晌,腦子終於清醒了一些,就抽抽鼻子,和蔡厚仁商量起免災辦法。“咱夫妻可不能都進了大獄啊!”

蔡厚仁一聽老婆有如此同甘共苦之想,心中大喜過望。老婆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咬咬牙,同意把蔡厚仁他娘替她私存的那筆錢拿出來,不足的部分,再從娘家帶來的私房錢中抽。但是有一個條件,要蔡厚仁對他娘的靈牌發誓,再也不去胡混了。

蔡厚仁心裏喜得恨不得把老婆叫娘,但他表麵上還要保持一點兒麵子。他往他娘的靈位前“撲通”一跪,“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等站起來時,額前馬上就是三個青包。老婆衝著這三個青包,覺得這蔡厚仁還算有救,也就不再多計較什麼了。這樁事是處理幹淨了,不過胡雪岩卻覺著不是那麼痛快。他心裏隱隱覺得,自己還是做得絕了點兒。回過頭細想,隻怪自己一開始不夠細心,要是能多了解蔡的為人,也不至於那麼信任地放了款。若是一開始有眼力,能看準了,以後就不會有大曲折,也不至於非要逼人於危急之中了。這麼一想,胡雪岩就品出眼力的重要性來。自己要是像老板那樣料事如神,也就不用非要在事後費盡心思、無可奈何了。況且這姓蔡的就算是賴了點兒,無非也是想混個好前程。自己要處在那個位置,被人逼成那樣,滋味也不會好受的。為人,看來還是要留有餘地。

但隨後發生的意想不到的一件事,著實讓胡雪岩暗自高興了一陣。

有天晚上看店,其他幾個夥計橫七豎八地睡在地上。胡雪岩因為年紀稍小,就睡在了櫃台上。

半夜,胡雪岩朦朦朧朧覺著有響動,“騰”地一下坐了起來。

起來後不見有什麼異常。胡雪岩感覺不對,就下了櫃台推醒了老夏。

等眾人點了燈,發現櫃角下有一人,已經僵臥不起。那人睜開眼時,連呼饒命。眾人見他也沒偷著東西,便齊喝:“說清怎麼回事就放你走。”

那人哆哆嗦嗦道:“我,我進門看見一個金麵神,睡,睡在櫃台上。”

眾人以為他滿嘴胡言,就追問道:“你是幹什麼的?”

“我,我該死,我家裏太窮,我想來……”

眾人見他確實短褂短衣,破破爛爛,而且也沒撈著什麼,就放他走了。

那人走到門口,又回頭對著櫃台磕了個響頭。有夥計問:“喂,你小子,幹什麼?”

那人道:“今天我遇見金麵神了,也算是我的福氣。”

第二天,大家竊竊私語,都覺著小胡這小子有些不對頭。因為晚上隻有他睡在櫃台上。

胡雪岩心中自然高興。他在想:“莫非是真神顯靈了?我胡雪岩有福了?”

胡雪岩畢竟年齡還小,就這樣飄飄然了幾日,事情也就漸漸淡忘了。隻是那每日例行的辛苦差事,找人求人,仍要無休無止地做下去。小胡也漸漸在這差事中找到了樂趣,覺著這兒每一個人都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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