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對這位重臣言聽計從,於是道:“愛卿憂國甚深,既能體察至此,我這就宣布大赦。”
大赦令還沒傳出,獄卒就跑去告訴了範蠡的大兒子。大兒子一聽,心想:“這宰相太不地道,這等重要的事你還能不知道?明擺著是想白白撈我一把嘛。”
這麼一想他心中不是滋味,“蹬蹬蹬”又跑回宰相家,對宰相道:“我為救我二弟而來,現在楚王已經大赦了,我這裏來給您道個別就回家。”
那莊生是個何等聰明的人,聽了這話明白他有想法,就告訴他:“黃金千鎰還在那裏,你就帶回去吧。”
換一個人,明擺著是為辦事而帶的錢,既已送出,就絕不能收回。那陶朱公的大兒子不然,他來就是為了討回這千鎰黃金,所以也就不客氣地拿走了,心裏還暗自慶幸呢。
他這麼一做,莊生心中可真不是滋味了,覺得好像被別人耍了似的,就入朝見了楚王,說:“臣前兩天講到星象顯凶,大王您說要以行德事免凶。臣退朝後聽到處都在盛傳,陶朱公的兒子也殺了人囚禁在監,他們家裏人帶了很多金子賄賂大王左右。大王實行大赦,人們說不是為了楚國,而是因為陶朱公用了錢。”
楚王聽了大怒,於是派人殺了陶朱公的兒子,到了第二天才宣布大赦。
胡雪岩聽到這裏,笑起來:“這大兒子隻好拖著他弟弟的屍首回家了?”
王有齡道:“這就是做人不地道的壞處了。”
“陶朱公怎麼會知道自己兒子是這種德性呢?”
“陶朱公一向料事如神。他知道大兒子是跟了自己創業的人,知道積財的艱辛,這本身倒不是什麼壞事。不過這等事上,過於憐惜財寶就辦不成功。”
“他怎麼又知道他三兒子辦起來要妥當些呢?”
“這老三是他的小兒子,從小嬌生慣養,整日在遊樂場中混,揮霍起錢來眼都不眨。”
“我也聽說過好多捐班之人,事到中途撒手,沒有下文了。”
胡雪岩心想,你的意思是自己也去捐個班。半大不小的年紀,放著功名正途不走,未免讓人有些想法。於是就問:“你覺得捐班不錯?”
王有齡沉吟了許久,不知該不該告訴實情。他悶著頭喝了半晌酒,才狠一狠心,仰了仰頭:“小胡,實不相瞞,先父在時,已經替我捐過一個‘鹽大使’。”
胡雪岩愣了一下,見王有齡不像在打誑語,也正色道:“哎唷,失敬,失敬,我該叫你王大人才是。”
王有齡臉一紅:“小胡,別奚落我了,我現在這個樣子……”
胡雪岩道:“那你怎麼不去打點一下,補個實缺?”
王有齡長歎了一口氣:“唉,我現在這處境,到哪裏去,也不會有人給我放款。”
胡雪岩心想也是,一個異鄉人,舉目無親,兩手空空,就是我,也不會放心放款給你的。不過補了缺的“鹽大使”,一轉眼就有可能撈個小“知縣”,這麼好的差使放著不用,也未免可惜。
王有齡見胡雪岩沒了下文,自己心中也略略失悔告訴他太多。這樣不免讓人輕看了自己。
兩人就這樣各想各事,慢慢地呷著酒,夾幾根空心菜下酒。漸漸地天色黑了下來。
胡雪岩忽然抬頭問道:“打點、補實缺、連同來回盤纏,滿打滿算,要多少錢呢?”
王有齡沉吟了片刻,方道:“五百兩吧!”
餘下的時間,兩人再也沒說什麼。直到出了酒館,分手之時,胡雪岩才說道:“王有齡,明日下午,你一準在這裏等我,我有話對你說。”
王有齡心想,反正明日也是沒事,來就來吧。
第二日下午,王有齡早早地來了,左等右等,仍不見胡雪岩。他隻好給酒館的夥計留了話,自己出去,看別人下棋。
王有齡把脖子都看酸了,回到酒館時,仍然不見胡雪岩來。
天色眼看著要黑下來了,王有齡早就潦倒得沒了在外邊飯館小闊一把的錢。回去吧,又怕失約。正猶豫間,胡雪岩拎了個小包,匆匆忙忙趕過來了。他一把扯著王有齡,到酒館角落裏坐定。
“小胡,你找我有什麼事?”
胡雪岩打開藍布包,抽出一疊東西來,遞給王有齡:“喏,這是你做官的本錢,總共五百兩,可以在京城票號兌現。另外還有,些碎銀。”
王有齡一愣:“你哪來的這麼多錢?”
胡雪岩道:“你放心用吧,反正不是偷的,也絕不會是搶的。”
王有齡終於忍不住了,拉著胡雪岩的手道:“小胡,你為什麼待我這麼好!”
胡雪岩道:“把銀票收好了。王有齡,我也是看你虎落平陽,英雄末路,不像是一個沒出息的人,所以一直想幫你一把才是!”
王有齡“唉”了一聲,兩行熱淚撲簌簌落了下來。
兩個人要了酒菜,慢慢地喝著。胡雪岩規勸王有齡及早動身,趁年節前趕到。這種時節去,若是僥幸,年後就能撈上個差使。
王有齡道:“雪岩,我真該到你府上拜訪一下才是。”
胡雪岩笑道:“你就省了吧,早去早回,等你拜了官位,再用八抬大轎來接我也不遲。”
王有齡北上之時,太平天國軍隊已經克武昌、下九江,直取金陵,一時舉國上下為之震驚。清廷慌忙調度了向榮率滿漢大軍,從南北兩麵夾擊金陵,力圖製太平天國於金陵以西。
雙方都很清楚,江南乃膏腴之地,誰占住了這塊地盤,誰的糧餉財力就不用發愁。所以太平軍並沒有放棄努力,不斷派出軍隊向蘇杭一帶進逼。一時間清軍紛紛運動,在浙西、太湖平原間築起了一道道封鎖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