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內也不斷有陌生的軍隊在調度。除了原有的旗兵,各地都在嚐試著舉辦鄉練。
由於曾國藩操辦團練有方,聖上下旨,命他原地收買人馬,就地操練,不斷有新操練過的湘軍開入長沙、武漢、九江一線,不久,左宗棠奉命率湘軍一部,在南昌、上饒一帶活動,這就奠定了湘軍入浙之格局。不過,暫時還不必全部用到湘軍,因為聖上對向榮所率的江南江北大營還充滿信心,他還是有些顧忌漢人勢力,須要等到南北大營被太平軍捅得稀裏嘩啦之時,聖上才能痛下決心,徹底信任漢人操練的軍隊。不過這已是幾年後的事了。
王有齡能幸運地得到胡雪岩的資助,也是事出有因的。
原來,胡雪岩做跑街已經十餘年,而跑街的行當不好做,這點我們在前邊已經講了。不過這行當能結識人,要說做事,本來就是結識人。幹巴巴的事情本身,有什麼好做的?人緣熟了,人的關係處理好了,事情也自然好做了。
出於這一層考慮,胡雪岩能有十餘年的跑街經驗,也算是錢莊裏的老牌夥計了。胡雪岩脾氣好,對於這等瑣碎事情,做上十餘年,一點兒也不覺著枯燥。錢莊老板看中了胡雪岩的經驗和耐性,就升他做了檔手。
王有齡遇到胡雪岩之時,剛好趕上胡雪岩升遷。升遷之時,辦理移交,老檔手把店內他所管轄的賬目一一清對,新檔手也一一核實,兩相核對無誤,手續也就辦成。也合該這王有齡運氣來了,胡雪岩剛好發現一筆呆賬,欠賬的人是一個老營官。那營官武夫脾氣,店裏別的人屢次催要都不得,店裏已經把它看作是死賬了。可是他獨和胡雪岩談得來。當然,或許也是胡雪岩既能來軟,也能吃硬的緣故。胡雪岩聽說那營官退職之時,很是闊了一把,就上門催要這筆債款。那營官話也說得漂亮:“別人誰來,我都不給;唯獨你胡雪岩來了,我才給。”胡雪岩自然是十分受用。他回過頭想了想,就想到了王有齡,於是就把這筆錢轉給了王有齡。按時人的說法,胡雪岩對王有齡說的是:“吾嚐讀相人書,君骨法當大貴,吾為東君收某五百金在此,請以速去,速入都圖之。”
反正是在交接手續之時,況且也是因為胡雪岩的能耐才收回來的,胡雪岩覺著自己做得並不算過分。他就讓王有齡打了借契,記入賬中。
錢莊老板每隔一段時間是要檢視存貸的。見到這麼大一筆賬,胡雪岩沒有和他商量就借了出去,心裏老大不高興。他尋思半天,把胡雪岩叫了來:“小胡,對這個人的家底有了解嗎?”
胡雪岩道:“這人家裏一般。”
“他有能力按期還清嗎?”
從目前王有齡的處境看,當然沒有這個能力。胡雪岩沒了托辭。他總不能說,我就看這個人有出息,靠得住吧?
不過新升的檔手,老板也不便太多責難。事情是不過問了,老板卻總覺著胡雪岩辦事太冒失了點兒,懷疑自己是否用錯了人。
胡雪岩見事情過去了,也就沒有特別掛在心上。
有一天來了一位姓蔣的營官,說是湘軍。托了杭州旗營的賬房支使約胡雪岩出去。胡雪岩聽說湘軍已經打到了浙江,驚訝得半晌說不出話。
“這麼說,太平軍要兵臨杭州城下了?”
蔣營官道:“那倒還很遠,不過我們已經開到了江西、浙江交界地帶。”
“你估計這次要打上幾年?”
蔣營官道:“這卻不好說了。要是按我們湘軍的打法,不出五年。要是還是這幫貪生怕死的爛汙兵在打,十年也未必夠。”
胡雪岩在盤算,這仗要十數年打下去,錢莊的生意要往外擴張恐怕就不那麼容易了。這麼想著,就問了:“依老兄的想法,這仗一打起來,搞我們這一行當的,會受多大影響?”
那蔣營官十分老成,想了半天,慢吞吞地說:“這得看你怎麼做了。”
“要是從這一麵考慮,這一打仗,對你們自然不利。”
“你的意思是有好的方麵,也有壞的方麵?”
“是這意思。要說你們開錢莊的,最怕的是什麼?”
胡雪岩道:“最怕的就是市麵不靖,錢收不回來。”
胡雪岩道:“那有利的一麵呢?”
蔣營官壓低聲音:“胡兄,你隻考慮到錢莊怕不靖,你有沒有考慮有錢的人更怕市麵不靖呢?”
胡雪岩稍稍有些困惑:“那和錢莊生意好壞怎麼聯係起來呢?”
蔣營官詭秘地一笑:“這就要靠你們動腦筋了。依胡兄這般聰明的腦筋,決計不會想不到的。”
胡雪岩絞了半天腦汁,忽然拍了拍額頭:“咳,老兄,你的意思是說,錢莊替有錢人做後盾?”
蔣營官拍桌道:“著,胡兄。你想想,哪一個有錢人不想讓自己的錢平平安安的?你要能做到這一點,戰事一起,這兵荒馬亂,舍了他不要利息,他也會把錢往你這裏抬。”
胡雪岩也激動起來:“老兄,真有你的,來,幹杯。”
其實那蔣營官也是走南闖北,聽別人議論得多了,自然而然有這想法了。這番營官來,事實上另有目的。賬房支使約胡雪岩出來時,胡雪岩已經知道。
原來這蔣營官得了湘軍秘傳。那湘軍招募兵勇時,隻招農村來的,每人每月二兩餉銀,打一勝仗,加賞五兩;每殺一敵,加賞十兩;若戰場陣亡,五十兩厚斂,除發放家屬二百兩撫銀外,還保證永遠養育家屬。有此重賞,湘軍個個奮勇殺敵,成了一支橫掃東西的勁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