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表麵表示同意由其他幾省協餉,但是卻遲遲不去文催促。左宗棠自作自受,人馬調撥稍多,餉銀就短缺了。
胡雪岩說如果確是急需,他自己倒可以墊支一部分。
左宗棠明知這是做給人看的,怎好讓胡雪岩墊支。思前想後,不管怎麼說,這筆開支總得先有個出處,哪怕等以後協餉來了再返還回去。
“出處倒是有,不過不知道左大人是不是願意去做?”胡雪岩對左宗棠說道。
左宗棠道:“隻要不勞了百姓,沒有不可以去做的。”
胡雪岩見左宗棠做此表示,便樂意告訴他了:“現在有一批人,隻要你伸手,不愁他們不給。”
左宗棠想了半天,不知道胡雪岩指的是什麼人。胡雪岩隻好明說了:“‘長毛’來的時候,有好多大戶都歸順了‘長毛’。官兵一回來,他們馬上又回來了。”
左宗棠若有所解:“隻是不知你為什麼說他們願意給錢。”
胡雪岩道:“左大人,從同情他們的一麵講,叫‘歸順’了‘長毛’;要是不客氣地講,就叫‘投靠’了‘長毛’。”
一詞之差,意思截然不同。要說“歸順”,那是說他們迫於無奈,暫時屈就;要是說“投靠”,那無疑是說他們背叛朝廷,甘心為發逆做事,倒過來攻打朝廷。
“是‘歸順’了,還是‘投靠’了,憑他們自己說了不算。反正事情已經是那麼一回事兒,不過現在可以由他們挑,要挑就得有條件。”
左宗棠恍然大悟:“明白了,明白了。要想讓官府承認他們是‘歸順’了,就得老老實實交一筆錢來,不然就得按‘投逆’論罪,滿門抄斬。”
胡雪岩道:“正是這個道理。”
左宗棠道:“雪岩兄,你這個辦法,高明至極,隻是太陰了些。”
胡雪岩笑道:“那也是他們自己做出來的。‘長毛’來了,他們完全可以跑,也沒人攔了他們。他們貪生怕死,那就隻好得交點兒本錢。”
左宗棠道:“要是哭窮不交呢?”
胡雪岩道:“那也有辦法,先讓官府捉兩個去,打他幾十大板,做做樣子。沒有人愛錢還勝過愛命的,隻要他有錢,他不會不交的。”
左宗棠道:“這事倒可以交下去,快些辦了。”
胡雪岩接嘴道:“其實還可以從他們身上搜刮出一筆錢來,要辦就一起辦了。”
左宗棠吃驚道:“逼人家交出一道錢來還不夠,有什麼辦法再搜刮一道?”
胡雪岩道:“這些人家,既然愛財,就一定還愛官。現在天下初定,人心還沒有完全平靜下來。過上不久,這幫人肯定還想翻身,要花錢買官了。”
左宗棠科舉出身,自然不知道還有這些道道:“真要是花起錢來,那可不會在少數了!”
胡雪岩做過十多年跑街,心裏自然明白這幫人的心思:“隻要能圖個功名,他們決計不會舍不得花錢。”
左宗棠卻是個心直口快的人:“要是這樣,何不先把這官職賣了,錢收上來再說。”胡雪岩拍手道:“我正是這個意思,不過我擔心朝廷不許這麼做。”
“隻要是辦正事的,沒有什麼不允許的。不許我賣官可以,你給我拿錢來。”
胡雪岩聽了痛快:“不過還是要先上個奏折,有言在先,以免以後怪罪下來,不好交代。”
左宗棠想了想道:“也可以,我們可以一麵去做,一麵等批文。不過如此重要的一件事,我看還是雪岩兄兼了。”
胡雪岩道:“這原無不可,隻是我這一段結怨太多,要是再管這事,免不了又要結怨。”
左宗棠道:“這可沒辦法了。交給別的人辦,我擔心他們會辦砸。”
胡雪岩想一想也是,能像他這樣行事的人,一時還真找不出。心想這可不是好兆頭,做事總在用人。一個人再有能耐,如果沒有幾個得力之人相助,總是顯得身單力薄。看來自己還是得注意趕快挑選出一些能幹之人,不過眼下得先應酬下來。
於是胡雪岩對左宗棠道:“左大人,要是沒有別的人,光墉我隻好先勉為其難了。不過我有言在先,一旦找到合適之人,我還是要趕快交差。”
左宗棠明白胡雪岩的意思:“你就好好先幹著吧。有什麼議論,我不計較就是。”
有了左宗棠這句話,胡雪岩也就坦然了。
這是左宗棠入閩前的事。等左宗棠入閩,胡雪岩用了他們商定好的辦法,果然收獲頗豐。一時閩浙富戶,紛紛前來登記。不但如此,有好多太平軍,因為事先歸順了朝廷,左宗棠聽了胡雪岩的主意,也都沒有找他們的麻煩。這幫人大多在太平軍中時,已經積攢了一大筆錢。現在眼看大局已定,心思也活了起來,希望能捐個一官半職,有什麼事也可遮擋一下。
胡雪岩因為有周二俊的例子在,明白這些人的銀子可能有來得容易的,通過打仗搶劫,擄來了財寶;但也有來得不容易的,勤勤懇懇、辛辛苦苦十幾年,才有了這麼一點兒小產業。所以胡雪岩對他們並不苛求,凡有主動捐官的,隻要不是麵相太凶,大都滿足他們。小戶不來的,也不甚催逼。
一筆意外的軍餉。
這時候胡雪岩舉辦的善局,卻出了一樁怪事。胡雪岩因為這件事,無意中不費吹灰之力就為左宗棠搞到了二十萬兩餉銀。
這事首先是由一場騙局引發的。
有兩個人,一個叫劉傳基,一個叫關長喜。他們都曾經是太平軍。太平軍敗,他們改名換姓,留在上海。
他們老家,一個是廣東,另一個是湖南。他們不肯回老家,自然是有原因。
劉、關二人在太平軍時,曾經與一起的兄弟搶掠了蕪湖的錢莊,私自擄到了二十幾萬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