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對胡雪岩采辦的兵器甚為得意,在所上奏折中專門向朝廷描述:
“如前購之布洛斯後膛螺絲開花大炮,用攻金積堡賊巢,下堅堡數百座;攻西寧之小峽口,當者辟易。上年用以攻達阪城,測準連轟,安夷震懼無措,賊畏之如神。”
從陝甘之金積堡,到青海之小峽口,再到新疆之達阪城,有了新式武器,左軍真是所向披靡,以至於“官軍亦歎為利器,爭欲得之”。
對於胡雪岩籌餉購械之功,左宗棠甚為感激。他在奏折中這樣評價胡雪岩的功績:“關隴新疆初定,雖曰兵精,亦由器利,則胡光墉之功實有不可沒者。”
這是在誇胡雪岩購置軍械之功。“臣維胡光墉自奏派辦理臣軍上海采運局務,已曆十餘載,轉運輸將,毫無貽誤。其經手購買外洋火器,必詳察良莠利鈍,伺其價值平減,廣為收購。遇泰西各國出有新式槍炮,隨時購解來甘。”
後邊又用數語誇讚胡雪岩籌款之苦:
“至臣軍餉項,全賴東南各省關協款接濟,而催領頻仍,轉運艱險,多係胡光墉一手經理。遇有缺乏,胡光墉必事先籌措,借湊預解。洋款遲到,即籌借華商巨款補之。臣軍倚賴尤深,人所共見。”
胡雪岩身為商人,自然做事要從商業角度考慮。不過憑心而論,左宗棠西北建功,保住西北大片領土,使之不致落入外敵手中,這份功績,當然也有胡雪岩的一份兒。左宗棠以朝廷重臣之身份,褒獎胡雪岩:“此次新疆底定,核其功績,實與前敵將領無殊。”並且還以個人人格作保證:“臣不敢稍加預詡,自蹈欺誣之咎,亦何敢稍從掩抑,致負捐助之忱。”
胡雪岩盡心竭力輔佐左宗棠,立下了汗馬功勞,左宗棠自然會多予酬勞。除了在購機器、買武器、借洋款中少不了他的好處外,在官銜上也盡力為他爭取,使他的官銜越升越高,直至被朝廷授予一品頂戴。因為頂戴係紅頂,故胡雪岩也就被人稱為“紅頂商人”。最後左宗棠還為他向朝廷請賞黃馬褂。穿黃馬褂是清朝官員們夢寐以求的榮耀,沒有特殊功績的人,皇帝是不會賞穿的。胡雪岩既戴上了紅頂子,又穿上了黃馬褂,可謂集榮華富貴於一身,放眼整個清代,沒有哪一個商人享有過這樣的殊榮。
想得開,放得下。
盈利無數之日,胡雪岩也很化解不開,他認為商人一輩子,無非圖的是財源滾滾。一日赴京,胡雪岩去了夏同善那裏,夏同善大驚失色道:“雪岩哪,你的氣色不正。”
胡雪岩笑道:“也就是旅途勞累所致。”
夏同善道:“不是,我給你推薦一位道人,讓他給你看一看。”
這道人是京西白雲觀的,見了胡雪岩,端詳了半天,道:“你有些事掛在心上。”
胡雪岩道:“這倒沒錯,我正為左大人籌款一事日夜焦心。”
道人說道:“既然是夏大人薦你過來,我也不把你當成外人。我看你現在太專心於賺錢,跳不出來。”
胡雪岩想了一想,也就老老實實告訴他:“商人為錢愁白了頭。我現在也是這樣。”
道人說道:“你倒不是愁,而是憂。我也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不過我感覺你對自己賺到手的錢隱隱約約感到不安。”
這一下說到了胡雪岩的心裏去了。他心中咯噔一下,對道人道:“還望道長明示。”
道人道:“你怎麼個賺錢法,那是你個人的事。不過要想去了心病,我勸你考慮一下怎麼個花錢法。”
換個場合,胡雪岩一定會斥他為一派胡言。不過現在胡雪岩心中正好有個結解不開,所以這話還能聽得進去。
“花到哪一步才算對了呢?”
道人搖搖頭道:“你沒理解我的意思。我也不是要你大把大把亂花錢,而是要你‘忘’了你是一心在為錢走,這樣就可以了。”
他又補充道:“我們道家講‘忘’,相濡以沫,不若相忘於江湖。佛家講一個‘空’,你是信佛的,我倒問你,‘空’是什麼?”
胡雪岩也搖了搖頭:“我不甚明白。”
道人道:“‘空’就是無所謂。就像一個不記事的小孩兒,你給他一個小泥人,他拿著很開心。‘啪’一下鬆手,泥人掉地上了。掉了就掉了,小孩並不關心。這就是我們道家所說的‘忘’,也是佛家所說的‘空’。”
這麼一比喻,胡雪岩心中豁然一亮。
“夏大人說你氣色不對,無非是說你太在乎了。心有所慮,神有所現。明眼人自然一下子就能看出來。”
胡雪岩受此一激,心中對錢就又有了一層看法,回去後他對古應春道:“應春,你說人掙錢是為了什麼?”
古應春道:“咦,錢掙多了,開始胡思亂想了?”
胡雪岩道:“你說我胡思亂想,也對也不對。人沒錢的時候也會胡思亂想。有的人想到去偷、去搶、去騙,有的人就想到用個法子去賺。比如,我就想到去辦錢莊,做絲蠶生意,你就想到去做通事。一點兒不動腦筋的人,多半是要窮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