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需要代換理論。小利是小忍而得的,忍的實質是先不求利,而求做事。做小事體,從開始忍耐到獲利的間隔小,獲利也就小;做大事體,從開始忍耐到獲利的間隔大,獲利也就大。一般來說,隻要方法正確,獲利和所做的事體和忍耐的能力總是成正比的。封建時代,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書一讀便是寒窗十年,所得是“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商業活動和讀書的道理一樣,用急功近利的做法,根本別想獲有黃金屋、顏如玉。“先不必求利,要取勢。”胡雪岩看出利勢不分家,就有了他的取勢行為。官勢的成功給他帶來了厚利,“光有官勢還不夠,商場的勢力我也要。這兩樣要到了,還不夠,還要有洋場的勢力。”
這就典型地道出了胡雪岩在商業上的總體謀略。這個謀略的核心是取勢,猶若修水庫蓄水,猶如修鐵道運輸。開頭看起來成本大、回收慢,然而,一旦水庫、鐵路修好了,建成了,由此而獲得的利益卻是穩而源長的。
對於胡雪岩來說,他做生意的固有手法就是要放眼光、放膽量。他不屑於因蠅頭小利而障住了身手,他看得遠,所以心思用得深。
天下大勢他很了解。首先是洪楊之亂,由此而引起整個社會的人口大流動、財富大變遷,非一時可以安頓。其次是海禁大開,眼看著洋槍洋炮挾著西方產品滾滾流入中國市場。中國和西方有巨大的差距,也非一時可以彌補。
他不但了解大勢,而且獨具主見。一般人因洪楊之亂而惶惶忙於逃命的、乘機撈一把的都有。胡雪岩看準了,“長毛”是不會持久的,官軍早晚要把他們打敗。既然形勢是這樣,渾水摸魚、兩麵三刀、投機取巧,都不是地道的作為。最好的做法,就是幫官軍打勝仗。隻要能幫官軍打勝仗的生意,我都做,哪怕虧本也做。要曉得這不是虧本,而是放資本下去,隻要官軍打了勝仗,時勢一太平,什麼生意不好做?到那時候,你是出過力的,公家自會報答你,做生意便會處處方便。你想想看,這還有不發達的?
了解大勢了,就好取勢。勢在官軍這邊,自然要幫官軍。隻有昏頭黑腦的那些人,才不計社會大的走勢,單為眼前可圖的幾筆小小生意而斷了大的前程。
洋人那一麵也是這道理。“洋人雖刁,刁在道理上。隻要占住了理,跟洋人的交涉也並不難辦。”
這種看法,在海禁開放之初,著實頗有與俗不同之處。因為照一般的見解,洋人不是被看作茹毛飲血的野人,就是被視作不可冒犯的神人,結果就無法和洋人平等相待,做出了許多滑稽可笑的事情。
胡雪岩一開始就定了講道理、互惠互利的宗旨,自然又占了風氣之先,為他商業上的發達做了心理上的準備。
有了對這兩個大變動的分析,胡雪岩就逐漸把做生意的力量和心思放在了蓄勢取勢上。看到了大的形勢並順應大的形勢走,這是順勢。但是光有這一點還不夠,跟著大勢走僅僅是順應時勢,胡雪岩還要進一層,他要通過自己的努力,讓自己置身於能控製大勢的核心,這就是“做勢”。
順勢是眼光,取勢是目的,做勢就是行動。
在官場上,通過資助王有齡、黃宗漢、麟桂、何桂清、左宗棠等人,通過為他們出謀獻策、出力出資,把他們的功名與利益和自己的事業緊緊聯結在一起,從而達到“此人須臾不可離”或者說“天下一日不可無胡雪岩”的效果,這樣就取得了官勢。
王有齡、何桂清等的升遷和享樂離不開胡雪岩;左宗棠平定叛亂、建立萬世功名也離不開胡雪岩。
胡雪岩知道他們需要什麼,所以也就能抓住他們。抓住了這些人,也就抓住了他們做官而自然形成的官勢。有這些靠山在,運糧撥餉、籌款購槍,無一不可堂而皇之地去做。這些人也正眼巴巴地等著你的這些東西,又何愁不能從中漁利?
同樣,撇開社會和政治的原則,單從商人牟利的角度看,即使是最發達的現代資本主義國家,也處處可見官與商結合的事例,或者說,商業與政治勢力結合與運用的事例。
比如,美國石油大亨哈默,曾被譽為“紅色資本家”。“紅色”即官(勢),“資本家”即商(利)。
又比如,現在有好多半官方基金社“慈善”機構,國外資本家趨之若鶩。大批資金的湧入都是有條件的,需要接受基金的機構代他們疏通某些關係。這需要疏通的便是官(事),目的還是為了商。隻是現代社會做法越來越隱蔽,給人一種在商言商、商政不幹的表象。不過,這假象著實瞞不住每一位能一手通“官”者。隻要有官勢可取的地方,便有商人在行動。單就商業自身的利益來講,沒有什麼不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