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的這層計較,自然是看得遠了,不拿蠅頭小利堵塞了心眼兒。所以我們說人的意誌不僅要表現在能夠忍受艱難困苦,而且要能夠忍受平淡寂寞,把平平庸庸的生活都做好了、做活了,讓維持順境的因素變為化順境為得意之境的因素。如果是這樣,一個人就能出乎其意、拔乎其萃。人們總是以為逆境才需要表現一個人的意誌力,因而在順境中往往散漫無節製,結果白白浪費了好多時光和機會,甚至麵對順境手足無措,做事失去了原則和方向。要知道人的意誌力本來就是貫穿一生的。有了錢不知節用就會喪產,有了地位不知節製就會喪權,有了名氣不知節製就會自毀名節。
比如,王有齡事事順遂,好運一個接一個,順利得讓人不敢相信是真的。這時候如果得意忘形,就免不了諸事無稽,做出沒有分寸的事體來。所以胡雪岩就勸王有齡:“齡公,你千萬要沉住氣!今日之下如何,不要去管它,你心中想著今天我做了些什麼,該做些什麼就是了。”
他勸誡王有齡心要放穩了,要經得起好運和喜悅的衝擊,不管運道如何變,把事情一件一件地做好,這個大原則不能變。
做人要經得起折磨。
厄運來了是大折磨,經受不起,就會毀了自己;好運來了,也是大折磨,經受不起,會白白糟蹋了好運。有好多中了獎券一夜暴富的窮人,過不了幾天就又一貧如洗,這就是經受不了好運的折磨。好運道來了,擋也擋不住,這是常有的事情。好運道是加諸於人的,全看承受的人是否有接受的能力。好運道放在做事氣閑心穩、從容自在的人身上,他們會把好運再放大十倍百倍;放在手足無措、舉止失度的人身上,他們會把降臨到頭上的好運眼睜睜放走。
在社會中,人們都會大致辨別出豪門世家和暴發戶,就像在校園裏,人們可以辨別出高年級學生和入校新生一樣。其間的差別,唯在心理一端。由心而發,不同的心理素質,表諸於外,就有不同的特征。
當然,我們講人的心理承受時,更多的時候是看一個人在逆境中的表現。因為在逆境中矛盾更集中,成敗的抉擇更為迫在眉睫,生死的較量、善惡的較量、偉大與渺小的較量更為關鍵。逆境猶如悲劇的高潮,劇情的進展集中在主人公身上,要由主人公的行為來凸顯他的意誌和品質。
胡雪岩可說逆境不多,而且每每都預先籌劃準備好了。比如,在壟斷上海絲繭市場、與洋人打商戰時,洋人“殺年豬”,故意和胡雪岩較勁兒。胡雪岩自然不甘束手就擒,不願讓辛辛苦苦做成的壟斷局麵輕易被衝垮了,因而有了長達半月的煎熬,為拉頭寸而派人回去聯絡。就是在這樣的大局麵下,胡雪岩也是早有準備,通過和龐二等協商聯係,渡過了難關。
又比如,杭州光複後胡雪岩晉見左宗棠。左宗棠聽人傳言,對胡雪岩冷眼相向,並準備上折參革胡雪岩。麵對這樣的榮辱浮沉,胡雪岩仍是冷靜觀察,提前就想好了一套說法,讓左宗棠不得不承認,胡雪岩潛出杭州城並非貪生怕死,而是為了千萬餓殍待哺的浙江災民。不僅道理在,而且有實際行動,胡雪岩晉見左宗棠之時,就已經采購好了大米萬石,陸續還有後繼。這就使左宗棠騾子脾氣盡消,把胡雪岩奉為上賓,進而收為幕僚。
胡雪岩唯一防不勝防的是他的整個錢業王國的崩潰,從錢莊擠兌開始,加速了胡雪岩整個事業的失敗。那麼,胡雪岩在這樣一個大的失敗麵前,表現又是如何呢?
胡雪岩乘船去杭州,上岸伊始,就遇上了這麼一個大變故,真是猶如晴天霹靂。胡雪岩明白,現在唯一於局麵有益的,是要自己鎮靜。這就好比一條船,一旦遇到了大風浪,如果船長先慌了手腳,必然會引起船員更大的慌亂,他們就會各顧自己,誰也不去設法拯救大船,結果隻能是船毀人亡,無一幸免;反過來,隻要船長鎮靜,能把整船的人組合起來,同心協力,就有可能逃出險境,化險為夷。
所以胡雪岩叫來杭州分號的錢莊檔手,要他回店告訴夥計們,錢莊仍要繼續營業,有他胡雪岩的其他生意做後盾,一切困境都會克服。
他又專程去拜訪藩司德馨,向他征求善局方略。德馨和胡雪岩一向關係甚好,知道胡雪岩麵對這種行將崩潰的局麵,決不會像其他一些小商人那樣一逃了之,所以心先寬了三分,答應幫助胡雪岩疏通浙江巡撫和京城裏的都老爺。疏通的目的,無非是要這些人不必因事浮沉、亂發議論。最好的處理辦法,是大家一起來支持胡雪岩,給胡雪岩時間,讓他自己來彌補因擠兌而帶來的損失。
有了官麵上的這種信任,胡雪岩才能從容調度,挽救危業。
胡雪岩能在這樣紛亂的氣氛下有條有理地處理問題,也足顯示出胡雪岩的氣度。他仔細考慮了全局,知道人生做事,有輸有贏,勝敗乃兵家常事,關鍵是心理上不能輸,要眼光放遠,把事情看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