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族彎弓射箭,他們都擁有一雙狹長、深邃到無孔無入的鷹眼,雙眼的距離微闊,鼻梁挺直,厚厚的嘴唇因長年的幹燥,生成略顯蒼白的紫。
然而因那一半的曖昧血統,旋舞又顯得那麼與眾不同。
他的皮膚是象牙般的乳白,略帶紅粉,他的眉梢上挑,目帶輕佻,凜冽的寒意到了這雙眼睛裏麵,化為潺潺春水,盡是曖情昧意。
李世唐不想承認,他非常怕這雙眼睛。
尤其是旋舞的視線穿過重重宮帷幕簾,坦然而激蕩地投射在他身上時,他真怕旋舞會吞吃了他。
李世唐輕掀開馬車的幕布,旋舞卻不在裏麵,隻有一盞油燈,輕柔地隨著他帶進的風,嫵媚的搖。
他頓時明白自己被耍了一遭。
淘氣的旋舞。
他的狐裘披風還放在一旁,火豔的色澤,因有了光的暈染,更顯得勃勃生氣,正如旋舞目光中如狼般的凶猛與野心。
李世唐放下幕簾,轉身來看雪跋,他開口問道:“皇上為何一聲不吭就走了?”
雪跋自然無法回答他,隻是晃晃腦袋,親昵地蹭上來,用雪白的銀絲糾纏上李世唐將服前的紅綾。
它眼中閃亮的笑意,竟與旋舞有九成相似。
李世唐有些抗拒,不自然地側過身體,朝雪跋後背上一拍,後者又遲鈍地向前行走。
李世唐卻已經疾步如飛,腳不點地,在筆直的官道上麵如同一隻展翅的鷹,他邊跑邊將背上的弓矢取下,拉滿朝夜空射出一支長鏑。
其聲如嘯,撕裂般驚醒沉睡夜空。
這箭鏑乃六扇門專用,六名守城官各執一器,隻在突發事件時使用,箭鏑一響,即表示宮中有不可抗力的意外發生。
旋舞走了。
不知這在宮中是否算是一個意外。
早在數月之前,旋舞就向李世唐透露要出行的打算,並且他此行的目的乃是千裏之遙的江濰之地。
李世唐望著因寒冷而綣縮在綿床上的旋舞,心下不屑,笑道:“我怕皇上不習慣南方的氣候。”
旋舞卻笑笑,道:“李將軍,您究竟是怕我出行,還是怕我一去不回?”
李世唐道:“當然不是,這萬裏河山都是天子的,您想要去哪裏,做什麼,隻需吩咐在下則是,何需禦駕親臨。”
旋舞哂哂地笑,道:“都是我一個人的?不對……李將軍,您看錯了。”
李世唐麵露疑惑:“皇上的意思?”
“將軍未免太輕視自己。你年少得誌,手握重兵,這百萬精騎任您調遣,您一聲令下,江山都要晃三晃。而我想要出趟宮城,竟然都要借用將軍的馬車,還敢說天下是我一個人的?”
李世唐眉梢略動,他透過重重的紗帳望到旋舞,他已從慵懶的榻上起身,幽幽然的眸子望定他,充滿質疑,但不是責怪。
李世唐沒有回答,旋舞接著道:“李將軍完全可以跟天子均分天下了。”
這時候李世唐抬起來,輕輕一笑,道:“不。”
“不?”
“如果我可以,天下盡可納入胸懷,光複祖宗,重興漢室。”
李世唐說到這裏,先自己倒抽一口冷氣,但那旋舞竟然不驚不變,隻是緩緩舒出一口氣,笑了。
“李世唐,你還是說實話了。”
“是的。”李世唐道:“這是我的真實想法,也是吾父的重托,他為漢室天下南征北戰,絕未曾想到有一天這天下竟落入猗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