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響了,李進一看到是父親打來的,他問父親:“爸,什麼事?”
“你在家嗎?”李成傑一邊忙著手頭上的事一邊和兒子打著電話。
李進一猜想一定是媽給爸打了電話,告了他的狀。
“我媽已經走了,東西她沒找到,她很生氣我也很生氣。”李進一有些不高興的說。
“和你媽又吵了?都這麼大了還這樣不懂事,以後不許再和你媽吵嘴,聽到沒有?”李成傑嚴厲地訓斥著兒子,他不允許兒子對麗霞有過份的言詞,那畢竟是他的親生母親。
“爸,你知道她在找誰的照片嗎?是她和前夫的。”李進一憤憤的說。
“小一,那是你媽媽,什麼她她的?”他覺得兒子越來越不像話了。
“爸,還有事嗎?沒事我掛了。”李進一岔開話題,這些年爸對媽的好他全看在眼裏,可媽從未領過情,小時候李進一覺得爸委屈,現在到覺的他窩囊了。替他出口氣吧,他還吼自己。
“沒事多去陪陪你媽,人老了就怕孤單。”李成傑囑托著兒子,雖然這些年她一直都排斥著他,但在他心裏對她那份情意永遠都是那麼厚實,她給他生了個兒子,就這麼簡單。
“爸,你少操些閑心,她要是真怕孤單就不搬出去一個人住了,她心裏裝著別人,她躲我們還躲不過呢,我去陪她那不是打擾了她嗎?”李進一覺得他比父親更了解媽媽,比父親更懂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感情。有時候他甚至覺得父親很傻,傻的隻會掙錢養家隻會付出所有,他像被王麗霞耍的猴子。
他一直不明白,父親不算是個精明的商人,他卻能從一個小小的木匠一帆風順的走到今天,他究竟靠的是什麼?
“小孩子亂講話。”李成傑在電話那頭訓斥著兒子:“大人的事你懂什麼?以後不可以在媽媽麵前這樣說,聽到沒有?”
“爸,我都二十三了,什麼我不懂?現在是你不懂的我都懂。”李進一有些放肆的說道:“比如關於愛情關於女人關於婚外情。”
“好了好了。”他打斷兒子的話,他不想聽兒子油嘴滑舌口無遮掩的說詞。“你先把心思放在正事上,趁著年輕做出些事來,別一天到晚淨弄些沒用的。”
他們那個年代的愛情,那個年代的男人和女人是現在兒子他們這一代人無法理解的,那個年代的愛,無需言語詮釋它的存在,在心裏卻猶如磐石一樣堅不可摧。
“爸,我姐說她快回來了。”李進一告訴父親說。
“是嗎?定日子了嗎?”他心裏有些高興,因為這個女兒在他心裏的分量一點不比兒子輕。
“可能是暑假吧!”李進一估摸著說。
“你說的有準沒準?”他是有些想她了,數數日子,整整有三年沒有見過麵了吧?也不知道她過的是不是真的像她說的那樣好?
“剛才我還和姐通了電話,應該是確定的。”李進一說。
“那好,到時候我也休息幾天,我們全家一起去度個假,好好的玩幾天。”他有些興奮地說。
二十幾年的功夫,早已把他們的感情緊緊地串在一起,雖然他們聚少離多,雖然不高興的事也很多,但看著孩子們一天天長大,他就是高興的。
“爸,你也最親姐,我從小到大都是嫉妒她的。”李進一泛著酸味的說:“從小到大,你和媽是一加一的愛她,我卻被媽冷落。知道嗎,我曾懷疑過自己是不是你和另外一個女人的私生子,所以媽才那樣討厭我。說實話,有時候還真想,我是就好了,總有一天能來個親媽愛愛我,可事實證明我不是,我才是你和媽共同的產物,這種失落的滋味你知道有多難受嗎!”李進一越長大,說話也越來越讓人慶煩,最可恨的是他的話還帶著鋒芒,讓你無可逃避的被刺傷。
“小子你這是都說了些什麼?”李成傑有些生氣的說道:“你知道你最缺的是什麼嗎?是責任是付出,是欠揍。你記著,男人是要有責任有付出的,而不是去向別人索要,幹嘛老是想著讓人疼?這沒出息的樣兒,我最看不得你這樣。”
“行,行,我約了朋友先掛了。”李進一最不想聽的也就是父親給他上的政治課。
在父親眼裏,他沒有擔當沒有責任嗎?父親了解他嗎?人人都以為他們看到的那個李進一是真正的李進一嗎?他都懶得給人說他真正的李進一是個什麼樣的。
父親有時候總喜歡小題大做地教訓他,他和父親之間雖然沒有像母親那樣的爭吵過,但他與父親在某些向左或向右的觀點裏,都是被他的調皮解決掉了。其實他知道父親沒那麼多時間管教自己,他隻是有空逮著自己就想訓訓,這也許是彌補他做父親的虧欠!這是他愛他的方式而已。
李進一掛斷父親的電話,他突然想回鄉下去看姥姥,小時候太多的時間是在姥姥家的小院裏和姑姑,也可以叫舅媽的女人的那個孩子一塊瘋玩。
現在想想,那段日子還真是快活,姥姥家的村外有一條小河,小河的兩岸長滿了大大小小數不清的楊柳,河灘被有心的老農開墾的平整而肥沃,因為怕夏天的雨季河水漲滿淹沒河灘毀了夏季的莊緣,所以肥沃的河灘也就隻能播種一季的農物,小麥或油菜便就成了最適合的農作物了。
春天的陽光溫暖而慵懶,蔚藍的天空也盡情的地綻放著輕漫的雲朵,清清的河水潺潺地流淌著,不經意間還能看到一兩條小魚歡快地遊過,兩岸的楊柳在春風中盡情的舞動著一身翠綠的長裙。微風吹過,她的裙擺一不小心掉進小河,弄濕了衣黛卻還嘻嘻的歡笑著,也許她知道是春風在和她玩耍,是小河想要親吻著她,所以她才笑得那樣歡快吧!兩岸的河灘上,綠油油的麥苗和金黃的油菜花渲染著整個春天裏,最濃重最亮麗也最浪漫的美。
是啊!那真是一幅鄉村田園最美的畫卷。
但現在,那都已成為過去,成為遙遠的回憶,如今的一切早已麵目全非,那條清澈的小河流淌著的是汙臭渾濁的工業廢水,兩岸曾經鬱鬱蔥蔥的楊柳也早已被人砍伐的所剩無幾,病危般掙紮在汙臭的河岸上痛不欲生,蒼老而孤零,曾經生機盎然的河灘也已是臭泥與垃圾的世界。
李進一覺得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渾濁,每一個角落裏都像堆滿了汙泥般的腐臭,而他就被困在這腐臭的世界裏,他的腳又找不到起落點。
曾經是因為少不更事才覺得一切都是那麼美好?還是生活原本就是在被時間無情的一層層的剝落掉它偽色的美,然後塗鴉出它殘酷的現實,看見它無能為力的狼狽,他不清楚他也不想再剝的清楚。
李進一吹著聽似輕鬆歡快的口哨,從車庫開出父親新買給他的車,他很慶幸自己是這座小城的富二代,更得意自己高大帥氣俊俏的外表,有時他也很飄飄然的,就像現在,他可以主宰自己的一切,駕馭著青春時尚,他的快樂有時就是這樣簡單,何必要去深挖那些藏於久遠時代的真實,而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李進一常常這樣安慰自己,他說快樂是自己找的,煩惱同樣也是自己找的。但是別讓他談及母親,他便再也不會麻痹自己是快樂的,那是他的硬傷,他要麼借口離開,要麼借事吼你。看似他活的灑灑脫脫,其實無厘頭的昏昏沉沉。
他大學畢業時,與鄰校的聯誼晚會上,因為前女友邂逅的那個同鄉女孩,突然他覺得過去好無意義,他想改變那個自己。其實他本不是那樣,是用無所謂的輕狂掩飾他的自卑。
她紮著烏黑的馬尾,穿白T恤和牛仔,她淡淡的微笑竟讓他有種被治愈的溫暖,讓他覺得以前的生活其實最無聊。
女孩其實是比他高一屆,那天的聯誼會女孩是陪表妹去的,而女孩的表妹也正是李進一的前女友。女孩畢業考了公務員,就在他們這坐小城裏上班,所以李進一也去報考了公務員。
直如今,李進一也沒問她的名字,隻叫她“油菜“,在他眼裏她像極了油菜花,燦爛陽光。
女孩雖從沒正眼瞧過他,但也沒說過討厭他,這些他都不在乎,他賴皮的問女孩:“叫你油菜,你不生氣不?”
“我為什麼要生氣?我又不叫有油菜。”女孩騎著自行車看都沒看他一眼,淡淡的說。
李進一並不覺得她是討厭他,反倒覺得她是認可他的。沒事的時候,他也就騎著自行車,跟著女孩走上下班的路,反正女孩住的地兒就在他小區的對麵。
李進一給女孩講現代精編版青蛙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他賴皮的跟著她,她前他後,他就像尾巴一樣在她身後緊跟不舍,雖沒看出她的好感,但也沒看出她的反感。
其實今天李進一回老家,就是想看看,還有沒有盛開的油菜花,采一束送給她。
從小城到姥姥住的鄉下,有十幾裏的路程,這段路是父親幾年前出資修住的。當時人們都說父親是慈善家,要以他的名字命名這條路,可父親卻說,他那是什麼慈善家,他隻是這條路的過路人。
走在父親的路上,李進一故意放慢著車速,聽著音樂,慢慢地欣賞著沿途的村莊和綠油油的麥田,他覺得全身都是輕鬆的。
他好像還沒走多長時間,姥姥的家就已經到了,姥姥家就在村口的公路邊上,李進一看見姥姥的大門口站著姑姑還有二小和一個穿淡粉色上衣的女孩。李進一把車開過去,從車窗裏探出頭來問二小:“你女朋友?”
所有人都應聲向他看來,二小見李進一開著新車過來,驚喜地丟下身旁的女孩,走到他車旁問:“小一,舅又給你買新車了?”
“你看這車怎麼樣?”李進一有些炫耀地說,惹得二小甚是羨慕嫉妒起來,李進一見狀也就更加得意起來,從小到大,他就喜歡享受別人看他的這種眼神。
“讓我試試唄!”二小愛不釋手的摸著汽車。
“行,哪天帶你出去好好玩玩?”李進一應允著二小,他回頭看見姑姑李小然的臉色有些陰沉,她用眼角的餘光輕描了一下他的車子,似乎有些不屑一顧。但李進一知道,那種眼神是羨慕嫉妒的恨。
姑姑和母親是向來不和的,之前她們之間發生過什麼李進一不太清楚,但那一仗之後她倆就從來沒有講過話。
李進一記得五歲那年,姑姑和母親發生過一次戰爭,那不是一場女人之間的唇舌之戰,而是拳腳之戰,自此兩人便不再談話,母親也再沒有來過這裏,任憑姥姥再怎麼撮合,這十多年她們都沒說過一句話。姑姑的尖酸刻薄和刁蠻,母親的吹毛求疵和自恃清高,她們誰會先向對方開口呢!
“二小,是別人的東西重要,還是你媳婦重要?”姑姑陰沉著臉對二小說完,轉身又推出一臉的笑對二小的女友說:“芳,走,咱們進家,嬸子把餃子都包好了,就等你們回來吃呢。”
“快進來吧!”姥姥也瞅著芳,堆著滿臉的笑,不過姥姥倒是沒有冷落李進一。
“小一,今天你怎麼想回來了?”姥姥問他。因為姑姑李小然的原因,他們一家是很少回來的。
“姑舅媽,有我的餃子吃嗎?”李進一並不在乎姑姑甩給他的臉色有多難堪?因為在這個家,李小然的身份即使他的姑姑又是他的舅媽,所以李進一覺得這種親是砸斷骨頭還連著筋的親,再說姑姑隻是和母親有些過不去,對他李進一也就這樣吧。也或許是因為他和母親不在同一個戰線上,所以他對姑姑對他的態度也就沒有太在意的“雕刻”過是好還是不好。畢竟當年是媽媽差點掐死姑姑,姑姑對他有點怨恨和冷淡也是正常的。
“你吃就有唄。”李小然不涼不熱的給了他一句,她今天沒心思和他鬥嘴。
“你媽這些日子還好吧?快小半年我都沒見到她了。”姥姥問李進一,女兒終究是女兒,沒什麼可以阻擋這份親情。
“想我媽了?要不今天我接你過去住些日子?”李進一也就這樣隨口一說,他知道媽和姥姥的母女關係也並不好,姥姥是真關心她,而她卻一直怨恨著姥姥。誰知道她心裏一天到晚都想些什麼?仿佛全世界的人都欠她似的。
“老了,上哪兒都得給人添麻煩?”老太太說。不過看得出來老太太還是想去的,女兒想不想她不要緊?她是想女兒了。
這些年因為女兒和兒媳的不和,所以甭指望女兒回家看她。
前幾年老太太身子骨硬朗時,常搭別人的車去女兒家小住幾日,可近幾年上了歲數越發感覺身子沉了,坐車也累便就不在去了。
雖然李成傑常說開車來接她,可她看得出來女兒的態度不冷不熱,所以她才拒絕了女婿不讓他來接。
老太太心裏明白,這閨女還在怨恨著她,可當初誰又想呢?人活著總得邁開腳步向前走吧!這個理老太太說給她聽,說的老太太都煩了,更何況她這個當局者!所以老太太也就不說了,憑她自己去想去琢磨吧。
“姥姥,過些日子姐要回來了。”李進一岔開話題說道。
姥姥疼姐姐勝過所有的孩子,也正因這一點,姑姑是最不高興的。
記得小時候,經常因為姥姥對姐姐的好,引發姑姑和母親之間的爭吵,不過姥姥卻從未因姑姑的多嫌和幹涉而改變或是隱藏對姐姐的愛,她對姐姐的愛從未因誰而退縮過。
“快三年了吧?怪想她的,也不知道這個丫頭過得怎麼樣?都小三十的人了還沒自己的窩,真不知道她一個人還要飄到什麼時候……”老太太一邊說一邊情不自禁的掉下眼淚。李進一趕忙拿出紙巾給老太太擦,並安慰著說:“她已經有男朋友了,說不定這次就帶回來給你看,讓你把關呢。”
“也是,和她同歲的姑娘,人家孩子都滿地跑了!她還不急不慌的。”
“不是我說叨,從小到大你最親她,如今人家哪還記得你這老太太,還操著那閑心累不累!現在還不是我一天三餐給你端茶倒水,伺候你吃喝拉撒,也沒聽你念過我一點好?”李小然一手給芳端茶,一手又給芳拿來蘋果,嘴裏還不忘抱怨婆婆的不是。
老太太不吭聲,其實以前老太太也會說上一句:“哪個孩子我都一樣親,是你眼裏容不下丫頭。”可現在老太太啥話也不說了,人老了,有些事就那樣明擺在眼前,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就像這種話,媳婦說了二十幾年,也沒見她改變了誰,反倒讓人心裏覺得不舒服。
老太太想著,李小然說的也對,以前李小然是吃她做的飯,現在是她吃李小然做的飯,人得服老,服老就得什麼事都裝糊塗,這才是聰明。
“姑,你幹嘛老是這樣叨叨?二小和川子哥你親哪個?”李進一問李小然,李進一從小就喜歡給這個又是姑姑又是舅媽的女人硬骨頭啃,有時和她扛著說話也是一種化解寂寞的快樂。
“兩個我都一樣親。”李小然很認真的說。
“那你幹嘛讓川子哥又上大學又考研,卻讓二小留在家裏幫你種田?”李進一說。
李小然聽李進一的話像是故意在挑撥他們母子之間的關係,甚至還要把二小的媳婦也卷進這矛盾中,李小然瞪了他一眼說:“你就喜歡這麼惡搞,覺得看別人生氣你才高興才痛快。”
“是二小他自己不想讀書,我有什麼辦法?”李小然忙又解釋說。
“姑,到時候你的養老還是個問題呢!”李進一一本正經的說。
“先管好你自己吧。”李小然沒好氣的說,當著未來兒媳婦的麵李進一說這些著實讓她心裏不高興,她偷偷瞥了芳子一眼,看她的反應,芳子像是沒聽見李進一的話,她和二小邊看電視邊開心的聊著他們的事。李小然有些踏實的舒了口氣,她覺得芳子是個聰明的姑娘,旁人的話不會輕易在她身上挑撥出事非來。
“你什麼時候帶女朋友回來,讓姑也幫你把把關。”李小然撇開話題問李進一。
“我早著呢,追我的女孩不計其數,我還真不知道該帶哪個回家,不過就算我隨便帶一個回來也能讓你百分百滿意。”
的確,李進一從小到大身邊不缺女孩,隻是從小到大他身邊沒一個讓他心儀的女孩,看似繁花錦簇其實他心裏荒涼寂寞這就是他的悲哀。
“你爸最近怎麼樣?”李小然突然又把話題轉向了李成傑。
“還是老樣子,一天到晚忙他的事。”李進一懶懶地說道,語氣裏流淌著漫不經心的舒逸,也許這就是父親的忙碌中給他創造出來的優越。
“最近家裏也沒啥事兒,在家老這麼閑著心裏煩,想去你爸那找點事做。”李小然說道:“你川子哥還讀研,二小和芳子也要準備結婚了,就你姑父掙得那點工資哪夠這一大家子花銷,現在物價是蹭蹭地往上漲,你爸給你姑父開的那點工資也沒一點動靜。”李小然說著說著就又開始抱怨起哥哥李成傑的吝嗇,還嫌棄著丈夫的沒本事。
“姑,姥姥都這麼大年紀了,身邊不能沒人照顧,再說你去我爸那能做麼?”李進一很孝順的說道:“回頭我給我爸說說,給我姑父多發點獎金,你就該高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