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他把照片小心翼翼地從顯影液中銜起，用木夾把還沒有顯現出來的圖片懸在繩上，目光掃過牆上的掛鍾，像是突然想起什麼，拉開門微小的空間走了出去。門鈴正在被按響。“忘記了……”他無奈地拉開大門，“不好意思。”
三浦站在門外，看到佐藤的出現，微微一笑，鬆了口氣。他懷裏的紅色花束燦爛奪目。佐藤發現自己很喜歡這樣肆意的顏色，放肆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卻如同罌粟般使人醉、使人迷、使人欲罷不能。
“還以為你有事出去了。”他整理了一下手裏的紅色扶桑，“給。”
“要進來坐下嗎？”佐藤健盯著三浦的眼睛一會兒，試探，問。抱著大束紅色花朵的男生眼角微微上揚：“可以嗎？”
他接過扶桑花：“既然我都問你了，還有不可以之說嗎？”他把門拉開，“歡迎光臨。”
風很輕地穿過水藍色的窗簾鑽入室內，微涼，帶著幾枚櫻粉的痕跡。佐藤把扶桑攏入瓶中，隨意撥開沙發上散亂的照片和膠卷：“坐。”三浦的表情有點無奈。“要喝什麼？……啊，隻有水和啤酒啊！”
“水就好了。”
“這樣。”佐藤轉身消失在廚房門後。
三浦微微仰首，映入眼簾的是滿牆的照片，黑白或彩色，曝光過度或曝光不足，青翠或淡黃，玫紅或深紫，他的目光如此被吸引。他站起來，走過插滿紅色扶桑的花瓶，小心不踩到地上的其它定格瞬間，手指輕輕撫上牆上的一張照片。
“喜歡？”
他聽到佐藤的聲音，慌忙轉過頭來。
“那張照片，”佐藤指了指三浦指尖所觸的那張黑白照片，“是我開始攝影人生的決定作。”
照片上的女生穿著芭蕾舞鞋，頭深深地埋在雙膝之間，頭發淩亂。她雙臂像是用盡全力地向前伸去，觸及了地板，灰色泛著冰涼的質感。三浦靜靜地看著照片，像是有什麼，從照片裏一點一點地滲出來，那種無盡的絕望、頹唐與悲傷充斥著黑白色澤的每一角落。
“她是？”三浦問道。風輕輕吹起了他的發梢。
佐藤沒有說話。
就著暗紅的燈光，三浦好奇地看著暗房裏的一切，繩上懸著一張張照片，有已經顯現出圖像的，也有依舊是灰白一片的。佐藤從雜物裏翻出一張椅子：“不好意思，很亂。”指了指，“坐。”
三浦沒有坐下來，而是湊上前去，看著桌子上方的照片。“是汐裏。”他看著照片裏的女生，“你什麼時候拍的？”
“什麼時候呢……”他故弄玄虛，轉過頭看到三浦白皙的脖頸，輕咬下唇，慢慢，慢慢靠近三浦的耳邊，還沒等三浦發現，他的動作停住了，然後又站直了身子，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愛情是什麼呢？是在從取景器中看到他的那一瞬間毫不猶豫地按下快門，是無論大光圈或是小景深都沉醉於他的模樣，是就算焦點不在他身上也毫無關係，是就算花叢淹沒他的身軀也遮掩不住他的容顏。是知道，就算這份愛充滿禁忌且沒有結果，也奮不顧身。
他克製著手指的顫抖，摘下牆上的相片，放入三浦手心：“送給你吧。”
照片上的女生嘴角微微上揚，恬靜而美好的笑容，像是世界上的一切煩惱都不曾存在。三浦接過照片，淡淡一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汐裏，也許這就是攝影的魅力吧——能把人不為人知的一麵展現出來。”
佐藤右手微抖，用左手在身後克製。他拉開門，送三浦出去。看著三浦春馬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後，他回頭，看到一張照片慢慢顯現出黑白的影像。他是如此喜歡黑白照片，原本璀璨的世界通通成了黑白灰三色，人生亦不過如此，再燦爛美好，最終不過歸於塵土。他走過去，把照片從繩上取下，那漸漸清晰的眉眼容顏，和燦爛的笑意，與本該是色彩斑斕的花束，都讓他難以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