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的話雖然樸素,卻發人深省,讓人懂得感恩平凡、尊重平凡,懂得珍惜平凡的溫暖。也許正因為這樣,才使我們幾十年情如兒時,惺惺相惜……
肖家接下來的日子更加緊巴。兩個學生要背幹糧,全家人的口糧缺口更大。那時候,誰家的糧食也不寬裕,一些勞力多的,或者是隊長、會計、保管等實權人物家庭,有點餘糧也不敢聲張。因而,即便有錢,買糧食也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平平說她到現在也搞不清我哥那時在哪裏弄到的那袋玉米。
“那個晚上,剛吃過飯大和媽就催我上炕睡覺。我還沒睡踏實,便聽見他們壓著聲說話。睜眼看時,隻見李弓哥將半毛口袋玉米暾在炕頭上,媽正雙手掬出一捧看秕飽成色,大拿幾張大大小小的人民幣,蘸了唾沫一遍遍地數。”
平平的口吻很嚴肅。
“在那個缺糧的年月,視覺對糧食也極敏感,那捧玉米黃燦燦的,讓我的神經格外興奮,至今想起來也晃眼睛。”
她眉眼微皺,似乎沉浸在回憶中。
“李弓哥捏著那幾個錢走了之後,出於孩子的好奇,我想問個究竟,媽卻嗬斥道:女娃娃家眼尖嘴長得像個啥?惹出事看我不砸斷你的腿。我從媽的淩言厲色中感受到了其中的隱秘,便將這件事封存在記憶中,隻是從內心深處更加的親近李弓哥。”
是啊,在那個隻喊口號不出力氣的年代,人人都在生產隊的土地上磨洋工。小麥是大日月莊稼,費農時難管理,因此成了莊稼漢飯桌上的奢侈品,糊口吊命還是要靠秋糧。怎奈秋田地裏也是一樣的不景氣。每到秋收季節,糜穀穗子像被梳過一樣,天見天地疏朗起來,再經鳥雀一番彈撥,輕飄飄地爹在半空中,微風下尷尬地搖頭晃腦。棉蓬草卻格外地茂盛,遠遠望去紅拉拉一片招人耳目,走近細看籽麻大小的黑色顆粒爬滿莖稈,對饑腸咕咕的莊稼漢不能不說是個不小的誘惑。
肖家是獨莊子。每當月光明朗的夜晚,等人睡定的時候,肖幹大便帶上婉婉和平平去莊圈圓的糜穀地裏拔棉蓬,一個晚上就能收幾大捆。背回家後,攤在鹼畔的柴火垛旁曬幹,連枷敲過,籽粒脫落,簸箕簸籮篩籮拾掇幹淨。別看這棉蓬籽兒不起眼,可不是簡簡單單就能吃到嘴裏的。肖幹媽先用碾子滾過,軋破灰皮,再背到溝河灣反反複複地撈,便淘洗出一汪汪灰中泛紅的水來,待水清了,拿回家裏,紅日頭下曝曬幾天,幹透了才能上磨子推麵。於是,綿蓬麵成了肖家這一階段的主食,在家的人吃棉蓬麵攪團,兩個學生背棉蓬麵炒麵。
盡管肖幹媽費了好多遍手,這麵的顏色還是灰青灰青,吃到嘴裏依然澀中帶苦。色味不好倒在其次,最要命的是傷人腸胃,連著吃了幾天,剛剛竟然大便失禁屙到炕上了。
人被逼急了,便要想些不是辦法的辦法。肖幹媽第二次重病之後,身體徹底垮了,出山勞動跟不上趟,就給生產隊喂了四條騸驢,一則掙一份工分養家,二則也成全了她的強心性,給隊裏出份力不落吃閑飯的名。
那時候,人分口糧牲口分草料,都是一磅一磅過了斤秤的。好多人侍弄牲口長草大料,牲口東一嘴西一嘴挑揀著吃,剩下的草截子就攬回家燒鍋煨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