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幹這玩意能賣錢就是好東西,不能賣錢便臭狗屎不如,幾天不翻騰就回潮長毛黏糊糊的散發出一股黴味。因此,杏樹窪人救星一般感激“營長”,賣幾個總比白白兒撂溝強,進商店置貨少一分都不行。
杏樹窪人家的杏幹都交給了“營長”,老規矩,發貨後給錢。
“營長”給發運的第一車杏幹拌上黃沙,這樣又打眼又壓秤。如此炮製已不是第一遭,因此他毫不臉紅,甚至有些沾沾自喜。和往常一樣,貨物到站後他先下館子登記住宿,然後才去聯係發貨。
“往年收杏幹把關不嚴,質量很成問題,做的杏肉銷不出去,造成大量虧損,今年在質量方麵要求很高,隻能見貨論定。”對方並沒像他預料的那樣熱心,而是頗帶疑惑地給他說。
“營長”回到旅館,想著方才的情形,心裏有點不舒坦,可轉念一想做生意哪有不彈彈撥撥的,因此認定對方在“下炸彈”,也就釋然了。
杏幹拉去後,對方拽出壓在車下麵的一個麻包,手伸進包底掏一把出來,撥拉著看了看,揀了片喂進嘴裏,剛一咀嚼便蜂蟄般吐了出來,還緊著吐了兩口唾沫。“營長”的心一下子敲起了小鼓。日他媽遇上喪門星了,幾萬塊錢的生意可別瞎在這小子手上。
“酸得很吧,可別倒了牙。今年天氣焦,曬的杏幹都這樣。”他強笑著搭訕。
那人沒睬“營長”,扔了手裏的杏幹另掏出一把,拿一片放進嘴裏,隻試探著咬了一下就吐了,而後笑眯眯地盯著他,把個人瞅得沒捉沒拿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興許你老哥的牙口好,吃了這把吧。”那人說著遞過杏幹來。“營長”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尷尬得恨不能找個老鼠窟窿鑽進去。“哼,人是人的種,總不是錢的種。”人家撂下一句揚長而去。
作難了半天屁事沒頂,倒他媽八輩子黴了。“營長”的火氣咕嘟嘟地往上冒,無奈卻沒個發泄處。房間裏席夢思床靠背沙發應有盡有,他卻坐臥不寧,急得搔頭摸屁眼,想起自己在杏樹窪的威勢,不禁也生出些“好出門不如賴在家”的感歎。想歸想,事不辦不行,不能在杏樹窪人麵前丟臉。他搜腸刮肚地想著策略,猛然記起有個杏樹窪後生在這裏吃皇糧,便如溺水者望見了救生艇一樣找去。
“我分配到這裏時間不長,人生麵不熟的沒一點辦法。依我看這事十有八九沒門兒,你趁早另想法子吧,別在這裏耽擱了。”那後生問明情況後,就這幾句話,客客氣氣地把他打發了。
“在這搭工作還能有攏不轉的事,誰到杏樹窪遇上啥事,有咱一句話還能有麻搭?狗日的忘了本,連老家人都不認了,推推脫拖的不就是想要幾個麼?不過給誰送都是個送,隻是巴結這龜兒子氣不順!”“營長”想。
“既然等在這卡脖子眼上了,就裝回孫子吧,回到杏樹窪咱還是爺。”他盤算來盤算去隻能走這條道兒。
“營長”聽說過往紙煙盒盒裏裝錢送禮的事。“可這屁籽兒不抽煙呀?”他念叨出了聲。
喝水杯裏的茶葉啟發了他,當下便買了盒茉莉花茶,騰空盒子,“大團結”從當中一折裝進去剛好。“鄉裏鄉親的,送盒茶葉總不會拒絕吧!”
他想得不錯,那盒“茶葉”沒費啥事就送出去了,可沒過兩個時辰又被送回來不說,他活了幾十歲第一次受了一個杏樹窪人的奚落。“營長”正窩著火,梁柱子大老遠來找他,說是他家裏亂了套,剩下的兩車杏幹堆在窯裏發了燒不說,銀行催貸款,還不上的話就要扣汽車、收家產,阿麗聽了鬧著要分家,大有不達目的不罷休之勢。
“營長”心裏亂糟糟的,他反複想著的是不能在杏樹窪人麵前丟臉,而且要降住阿麗。
不知鄉親們是否記得起雪妹?
餓爺該攢下一筆錢了吧?
“營長”是個強性子,咋會一蹶不振呢?
今年春暖,杏樹窪的杏子一定又豐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