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後記(1 / 2)

小說集《嫁出門的女子》完稿後,我就開始思考這本書的後記,卻到兩個多月後才遲遲動筆,為什麼呢?因為有太多的話想說。就從文學說起吧。

記得上小學時,姐姐不知道從哪裏帶回了兩本破破爛爛的書,捋平封麵可以辨得出是《金光大道》和《西沙兒女》。我取下語文和算術課本上的牛皮紙書皮,包在這兩本書上,如饑似渴地讀了起來。放學回家是要做家務的,母親見我走路都在看書,就網開一麵,免了我的家務,隻叮嚀讓看一看停一停,別傷了眼睛。那時家裏點煤油燈,脫衣睡覺後立馬吹燈,這是習慣也為了節省。我惦記著書裏的故事,等勞累一天的父母親打起鼾聲,便悄悄溜下土炕,輕輕拉開單扇木門,奓著膽子摸進隔壁的小窯。鄉村的夜晚一片黑寂,聽多了神鬼故事的我,現在還分明記得當時頭發一根根豎起來的感覺,好在我很快忘情於書,所有的膽戰心驚通通置於腦後了。那時沒有鍾表,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隻記得家裏的那隻蘆花公雞已叫過了好幾遍。第二天早晨是被父母親叫醒的,發現自己和衣趴在炕上,臉被鋪炕的竹席壓下深深的印痕,頭前的一燈煤油早已著幹。我心裏怯怯的,隻半真半裝地做瞌睡狀。念書識字是個慢功麼,連明晝夜地又不是納鞋底子哩,睡到這古死炕上(意思是很久未燒),凍出病就不得了了。母親心疼地嘮叨著。識得一些字的父親翻了翻擺在炕頭的書說,這是個閑書麼。我還當是學校裏念的書!聽得出母親的口氣裏是多少有些失望的。

說實在話,那時我沒考慮過這些書的出處,壓根兒也不知道有作者一說,直到後來才曉得這兩本書都是一個筆名叫浩然的人寫的,而且無一例外地留下當時社會思潮的印記,有著難以彌補的缺憾。盡管如此,《金光大道》裏那個叫芳草地的普通村莊裏發生的人和事,特別是氤氳在整部作品中的鄉土氣息,《西沙兒女》裏如詩般的語言,尤其是那一組組氣韻生動的排比句,都讓年少的我如醉如癡,留下難以忘卻的記憶。這便是我最早接觸的文學作品。

上初中時,寫過一篇記好人好事的周記,那是個課前課後大唱《學習雷鋒好榜樣》的年代,我自然而然地讓文中做好事的同學有了一段關於雷鋒叔叔的心理描寫,把做好人好事與英雄感召聯係起來。教數學的班主任李老師把周記拿給校長看,校長張老師雖隻上過高小,但其書法和作文都是名冠一方的,記得他當時的批語是:這篇文章寫得好,以後就這樣寫吧!簡單的兩句話給過我怎樣的鼓勵暫且不說,隻是30多年過去了,我仍然記憶猶新,以至在那個高喊“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時代,我也是同學中為數不多的幾個不偏科的學生之一。這應該算是我最初的寫作。

工作之初,我在家鄉當小學老師,依然是泥土炕煤油燈,卻沒有感到半點辛苦。每年都自費征訂了七八份報刊,全是文學方麵的,每天晚上就著油煙汪汪的罩子燈或看或寫。學校經費緊張,教師的辦公用品全部限量,每人每月四斤煤油的定量對我是遠遠不夠的,隻有自掏腰包補充,雖僅30多塊錢的工資,也沒覺得嚢中羞澀。沒多久,小小說《壽宴》在省級文學月刊《隴苗》上發表,處女作就發到這樣一個級別,在我們那個小地方好像還是第一個。很快,市文聯寄來了給我辦的作協會員證,當年即被通知參加全市的文學年會。這份幸運給了我創作動力的同時,還讓我明白對於自己來說,寫作不僅僅是個人愛好,其中亦包含著組織的成分,換句話說也是職責所在。那些年,閱讀和寫作成為我唯一的業餘活動,能看得見的成績就是自己的文章變成鉛字發表在大大小小的報刊上。

人事變遷,我離開家鄉,安身立命於幾百公裏外的小縣城。然而,作為一個吃黃米飯喝山泉水長大的山裏娃,即便出了山進了城,那顆抖一抖掉土的心依然牽絆在大山深處,時時想起故鄉的天地兒時的夢幻滿臉純樸的父老鄉親,內心隱隱作痛。無數次我登高眺遠,看雲卷雲舒綠肥紅瘦,仿佛拂麵的清風也帶著家的音訊,多少回我憑窗仰望,看星光點點月缺月圓,沉沉的夜幕也依稀抖動愛的呢喃。故鄉的黃土哺育了我會飛的翅膀也哺育了我落地生根的心,注定了我一生一世無法割舍的鄉情。也許正是這個原因,我的作品中始終有一股泥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