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頂下的橫梁上爬過一隻蜘蛛。
漆黑的夜,深藏著刀鋒般的犀利。
老天終於降下了這一年的瑞雪。鬆林間,石路上,漸漸地被白雪覆蓋。靜謐的冬夜,雪粒在地上沙沙滾動的聲音,偶爾鑽進冬眠動物的耳朵裏,輕輕地搔著癢,便打聲酣,翻個身又睡去。地麵上的雪越積越厚,消藏了路麵的坑坑窪窪。一夜,凝成了潔白亮目的世界。
這場罕見的大雪,將大半趕路行商的客人都趕進了酒店客棧之中,人們卸下了旅途的包袱,好好的喝上幾口烈酒,唏噓幾,埋怨幾聲,感天歎地,大有不虛此生之感。
此地是朔方客棧,原本是一家夫妻店,後來被氣勢壓人、聲名顯赫的阮付老板利用朝廷授予的權力收於帳下,也成了他的一方領土,如今鄴南已被他交給妹夫管理,他親自來收拾這方新地。阮老板做了五十年的生意,閱人無數,隻用那對老黃眼一掃,便知這些客官誌在行遠,每一個都是油水不小,想到大可以好好的賺上一筆,心中不禁暗暗歡喜,偷偷感謝老天爺恩賜的這場大雪。
客人進進出出,老板親自在櫃前整理著賬目。銅錢碰撞發出的金屬聲時不時和進細細碎碎的交談聲裏。
每走一位客人,阮老板就低下頭去觀賬,順便把散亂的錢整理整理。再度抬頭時,隻見店內又多出二人,立即催促著小二去招呼客人。
來者其一是白白淨淨的架實小生,另一則是身著黑披風,頭戴垂紗鬥笠的神秘客人。
“兩位客……”“小夥計,我們是熟人薦來的,聽說你這兒的酒不錯,上……咳咳咳咳咳……四斤!”不等小二獻完殷勤,師弟就先要求上酒。
石泉道:“師弟,你有病在身,恐怕不宜喝酒。”
師弟笑道:“師兄平日就好喝酒,怎麼忘了寒冬之日的酒是暖身良品,且針對虛寒甚有療效?小二,旦上無妨!”
石泉製不服他,便決定舍命陪師弟。好在自己的酒量也不是蓋的,上次和敬德長老比試酒量,喝的還是冰烈刀,可不止隻勝他一籌啊!
餘時酒汾送到,師弟不理會四麵投來的目光,一把抓起酒壇,扯去封口,撩開黑紗,就那麼口下底上的往嘴裏倒去,一口氣喝下了足有半壇,這才放下,黑紗又滑落,未等眾人看清他的麵容。師弟讚歎道:“好酒!不過要比起十二孝莊的窖藏,恐怕還遜了幾分。
”說著將酒壇遞了過去,石泉接過酒壇,猛一仰頭,咕咚咕咚,將剩下的半壇全倒進了肚子裏。四下的客人全都呆呆的看傻了眼,那石泉生得麵如光玉白嫩出水,而那小師弟雖穿著披風看不出身材,卻從剛才的咳嗽聲中聽得出是弱不禁風的家夥,怎想怎不敢相信他倆會這般喝酒。
喝完,石泉白皙的臉上立即油光紅潤了許多。“師兄也是這麼覺得吧?”仿佛真的經過酒的滋潤一般,師弟的嗓音不再那麼沙啞了。
“這酒怕是忘了啟窖才能釀得這般,果然夠給勁兒!師弟方才說的十二孝莊莫不就是指那……”
忽覺師弟捅了自己一把,石泉這才想起答應過人家的事,忙把剩下半句話吞了回去,改口道:“我是說喝那麼多都無所謂,我沒這麼容易醉。”說完還不好意思地笑笑。
眾食客就如同看完一場白戲,一個個又回過頭去繼續他們自己的話題。
客棧的門又被推開,阮老板習慣性地抬頭看看新客人,卻見一滿身殘穢,獐頭鼠目的老人鑽了進來,手中挎了一個籃子,上邊蓋著塊藍布。
眾食客瞧見他的尊容,都忍不住心生鄙夷,但隨即便被籃子裏的香氣吸引。
石泉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道聲:“好香!賣的是什麼?”
老者道:“是祖傳的沉土覓香酒,十文錢一瓶,二位要不要嚐嚐?”
石泉怪笑道:“十文錢一瓶?那肯定是便宜沒好貨!不過這名字挺起來不錯,像是好物。師弟,你怎麼看?”
師弟道:“無論酒藥貴賤,在此等冰天雪地中能生暖熱就是好酒。既然價錢不貴,那我們就買一瓶吧。”
老者掀起藍布來,籃中隻剩下一個褐色小陶瓶了。看來這名老者的祖傳酒不是那等次品,賣的挺好啊。
塞一拔開,頓時那種奇特的香味濃烈上幾分,鑽進二人的鼻子,並在裏麵攪和起來。石泉雙目一亮,按耐不住地大讚道:“果然不愧是祖傳秘方!這種香味定是那石共山上特產的塵土落葉香釀成的,有股植物的香甜氣味!”說罷仰頭就是一口,然後更是讚不絕口,直道那酒甘洌清甜,芳香醉人。師弟到比石泉沉得住氣,結果陶瓶品喝一口,然後深吐一氣,實也沉浸在那妙不可言的酒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