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那個失去聯係的人(1 / 2)

在一個青花瓷筒中,裝著十幾卷畫,有張春天的水粉寫生,靜謐如《晚鍾》般的調子,是Z畫的,畫的下方是三個字母,他名字的縮寫。

畢業那年夏天在師大的畫室認識他,高挺純樸的一個男孩。他從一個小地方來,沒有受過正統的美術訓練,還未找到工作,在一些院校的畫室遊蕩(那時的高校畫室下課後管理寬鬆,各路在朝在野的美術青年們往來穿梭)。Z畫得很不錯。他說他最喜歡的畫家是法國的米勒,一個諾曼底半島農民的孩子,一個在痛苦悲哀中尋找靈感的偉大畫家。

Z比我小一兩歲,同樣的年輕而敏感,我們除了彼此的名字及一點基本資料外,相互不知道更多,也從未問起。我們很快熟了,Z幫我削了一盒鉛筆,削得比我畫得更優美。每天晚上我們和一些畫友聚在師大那間彌漫著油畫顏料與調色油的四樓畫室,滿室響著四喇叭收錄機傳出的齊秦的歌聲(他最早也最令人難以忘懷的《狼》專輯),Z總是用好聽的嗓音和著,一句歌詞都不錯。

我們中有位畫得最好也最沉靜的女孩樺,是比我早畢業兩年的學姐,她父親在師大工作,家就住在師大對麵的小區。她長我們一些,圓臉大眼睛,對誰都和氣有禮,我們也都很佩服她。無論是畫技還是性格,樺都像一位成熟學姐。Z也總向她討教畫技,樺耐心指導他,時不時還從家裏帶些吃食給他,有次是滾熱的蘿卜餡煎餅。

有人開始開Z的玩笑,和樺的。當著樺的麵不敢,她盡管和氣,但有種不可冒犯的氣質。而且樺也不喜歡別人拿這種事開她的玩笑,她曾告訴過我,她愛著一位以前學畫時認識的師兄,從未告訴過他,後來他去了北京,沒了聯絡。樺說她常幻想,有一天在北京的街道上突然邂逅他,那將是多麼激動人心的時刻!

七月是我的生日。那天去畫室我並未提起,晚上出來走到湖邊,Z不經意地像想起了什麼,他說,給你。借著路燈我看清是盒磁帶,張國榮的,我曾在畫室說過非常喜歡他。我忽然就有點別扭,看了眼Z,他說,你看我幹嗎,又不是偷的,逛書店順手買的,要不你請我吃刨冰?

我想隻是種巧合吧,他怎麼會知道我生日。可內心,又希望他是記得的。空氣悶熱得像能擰出水。

一段時間後,時至深秋,畫室沉寂下來了。

許是因為美院高考已結束,考上沒考上的都去放鬆了,此外畫室的一對戀人剛分手,平日挺潑辣的一個女孩哀傷起來,讓人覺得心情黯然。

再就是畫室開始傳一個淒美故事。說有次,一個男生因為不願去看電影獨自在畫室畫畫。他畫的是一個書店老板訂的一組玫瑰油畫。正畫著,忽然發現身旁有位白衣飄飄的清秀女孩看著,那男生嚇了一跳,不知她何時進來的,但也有些高興,他同女孩搭話,可她不怎麼作聲,隻是站在那兒看他畫。

學校電影快散場時,女孩走了。那男生遺憾而又有點懊惱,還不知道她是哪個係的呢!正惆悵著,忽然驚出一身冷汗,那女孩分明一襲白裙。天哪,正是三九寒冬,他還裹著軍大衣呢!後來跟同學說起,說前幾屆有個美術係女生因失戀跳樓了,那女孩名字中有個“玫”字。

這個故事突然就在那年的深秋畫室傳開了。除了那個叫玫的女生因失戀自殺是真的,其他的,應都是虛構的,但在深秋的夜晚,我們卻都傾向相信這故事的真實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