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那個失去聯係的人(2 / 2)

後來看陳果的電影《香港製造》,裏麵那個一襲白裙為失戀跳樓的年輕女孩讓我想起那個叫玫的女孩,想起美好可同時也脆弱得不堪一擊的青春。

畫室隻剩下樺、Z,還有我和不多的幾個人,樺想今後出國深造,我是因為剛上班的無聊,Z呢,他已在一個廠區子弟小學找到份美術教師的工作,想再提高畫技有機會考去美院。他住在廠區小學的宿舍,離師大很遠,騎車大概要40多分鍾,來得也比之前少了。

有晚從畫室出來,剛到校門口,看見Z騎在車上,一隻腳點地笑望著我。黃色的路燈光暈自他背後升起,我一下慌亂起來,說,你等樺啊,她馬上就出來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樣說,明明知道他們間隻是份姐弟般的友善。

Z的笑一下有點凝固,我們推車走著。Z的手裏拿了兩聽健力寶,他遞了一聽給我。我不停找話說著,都是些拉拉雜雜的廢話,生怕會有停頓,會有讓人心跳的危險從空氣中蹦出來,而我,一切尚未準備好。

為了不繞個圈,我們把自行車提過馬路中的圍欄。Z一隻手就把我的車提了起來,輕快得像提了個空旅行袋。我嗅到他身上皮夾克的氣息,他的身影在夜色中那麼年輕,那麼有力,在我日後的回憶中一遍遍被定格放大。而我當時隻想著怎麼回避──我幾乎不由分說地在拒絕他之前先拒絕了自己,自矜的本能勝過一切,生怕對方不知道自己無心,沒想法,純潔又凜然。

快騎到我家時,我像表明什麼同時又裝著無意地說,你以後別來了,那麼遠,不太方便。我這麼說,也許是希望他立即反對,希望他用種輕鬆的方式消融我的矜持,表示他會繼續來,繼續一把將我的自行車拎起,放在圍欄那邊。但他沒吭聲,我說的不方便也許讓他聽出了不隻是路途上的含義,健力寶罐被按得啪的一響,一切靜下來。

那個晚上以後,我再也沒見過他。

過了幾年,無聊的辦公室上午,無聊的茶和報紙中,我突然想起了Z,他考上美院了嗎?或者還在當美術老師。曾刻意屏蔽掉的許多事物,這刻畢現眼前。那時候,我為什麼不給他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呢,我的急切拒絕其實是隱含了一種──希望從他的堅決裏得到更有力的證明,但我忽略了他的處境,忽略了他的驕傲與敏感。

我打到114查到了那個廠區小學的電話,響了好一陣,一個聲音粗啞的女人接了,我問她Z在不在,她說什麼,聽不清。話筒幹擾聲很大,我大聲又說了一遍。她說沒這個人。電話斷了,唯一能聯係Z的線索斷了。

我其實隻是想問候他一聲。

那張題為“春天”的水粉畫是Z離開畫室前我問他要的。有朋友說不像春天的寫生,是的,畫麵那座灰色老橋和淡如輕煙的調子都隱藏著點憂傷。可那才真正隻喻示春天的來臨吧。米勒說,“我所知道的最令人愉快的事物就是寧靜與沉默。”春天並非一開頭就生機勃勃,因為帶著寒意才愈分明,像一段情感還未來得及展開就結束,才愈讓人懷想。

樺沒有出國,去了北京定居。她大概沒能在北京的街道胡同邂逅師兄,因為聽說她到北京不久後便結婚了,對方是外語學院的德語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