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突然病危，令全家一下措手不及。病情來勢迅猛，從發病到入院沒幾天，婆婆陷入昏迷，罩上的呼吸機使我們想再和她說句話都沒了機會！
從焦急、悲傷到逐漸不得不接受這個殘酷現實，全家人為將送別婆婆而忙亂。
有許多事要辦，包括找張婆婆的照片，可以放大製成遺像的。這任務交給了我，匆匆在電腦裏尋找，電腦相冊裏卻多是家中寶寶的照片，兩歲多的他有近千張照片，婆婆的單人照片卻寥寥。
就在不久前的國慶假期，全家還一起去了濕地公園。公園風景優美，當然，相機裏的主角仍是孩子，各種姿勢，笑或鬧，哭或嬉，與我們同行的公公婆婆，還有我的父母，都幾乎沒怎麼照相。
有了孩子後，家庭重心似乎很自然地就轉移到了孩子身上，全家人也都默契地達成共識。總覺得成長是一件稍縱即逝的事，因此總想把寶寶那些成長畫麵定格。他的每一寸變化，每一步成長對我都彌足珍貴──然而老去，以及離開，不同樣是件稍縱即逝的事嗎？甚至，更加迅雷不及掩耳，不及說聲道別！
才驚覺，對長輩的用心實在不夠。有多久沒為他們好好拍張照片了？包括為他們老夫妻拍張合影。相冊裏，他們總是作為兒孫的畫麵補充，匆忙的，作為配角露個臉。
我們認為他們不需要一台專用相機，認為他們不愛照相，認為衰老的容顏是無須多加定格的。真是這樣嗎，還是他們隻是不願意占用兒女的時間？哪怕幾分鍾，他們怕麻煩兒女，也怕兒女嫌他們麻煩。
他們花了一輩子時間在兒女和下一輩身上，但幾分鍾，他們也盡量不占用兒女的。
婆婆的照片總算在一本相冊裏找到一張。秋日暖陽下，婆婆笑得和煦，一隻手臂搭著公園長椅，這使她一側肩膀向上抬起。好在有修圖軟件，照相館將照片修改後，婆婆端正著肩膀在相片上微笑。
相框製作好，婆婆走了，像她就在等這幅最後的存像。
我們流了很多淚。
後悔沒陪她多說說話。她是那麼愛嘮嗑的一個人，無論病痛到何種程度，她總笑眯眯地對著每個人，她最大的滿足不過是一家人於燈下桌邊閑話家常，而兒女們總是太忙。
後悔沒能陪她看場她最喜歡的越劇──我們關心戲劇演出的熱情遠低於各類早教親子班的訊息。
後悔沒能在她身體還康健時，帶她去遠方旅行一次。
後悔沒能為她拍幾段視頻，錄下她的談笑，哪怕隻是一聲“原版的咳嗽”，後悔沒為她留一幀微笑的肩膀端正的影像。
這些照片和視頻，會是某天我們懷念時的最好紓解。
當某天，鴉默雀靜，人離席散，眼淚與悔恨是最糟糕的一種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