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沒和父母提起,他們某次在廚房的爭吵如何影響了她一生。
渡邊淳一專為鈍感力寫過一書,在書中他列舉了同樣被上司斥責的兩個人──敏感的人為此心情很壞,影響了好幾天的工作,甚至要求辭職;鈍感的人次日早上已經忘記了昨日的不快,工作不受影響,將來還可能獲晉升。
渡邊還說,神經時常緊張、煩躁會令人的器官出現異常,從而發展成疾,有益的鈍感力能減少神經不必要的負擔。用中國清代的宜山先生在《圍爐夜話》中所說,即是“氣性乖張,多是夭亡之子;語言深刻,終為薄福之人”。
渡邊說,為鈍感幹杯!
鈍感這種“遲鈍的力量”也可稱為“控製不良刺激反應的能力”。反之,敏感者往往難以控製不良刺激帶來的損害。
猶記林賢治先生寫作家黃河女士,她對於遭受的時代創傷,如是寫道:“我發現我並不真正想遺忘那傷痛。那是我童年和少年時期唯一留下的印記。也許從心理學的角度說,這是自虐是病態。但對我來說,如果我把它們徹底遺忘,那個時代於我還剩下什麼……”然而,這些累積的創傷,在林賢治看來,其能量大得根本無法估量!它在黑暗中占據,控製,吞噬當事者的生命,他分析她過早的辭世,肯定同長期的壓抑有關,同創傷有關。“死亡的種子,其實早早就種下了!”
像黃河這樣負著創傷,然後在某一界點倒下的人實在太多了!那些不能卸下的創傷,似也屬於理想主義的一部分,“通體的傷痕就是他們能得到的唯一獎賞”。悲壯!令人肅然而生敬意。但,如果“黃河們”記住創傷,同時與創傷保持必要的距離,不讓它隨敏感的血液遊走全身,生命或許不會那麼快地夭折。
用死來踐行、祭奠理想主義的人是偉大的,但也令人扼腕,歎息,他們往往卒於英年。若不死,會多留下多少思想與藝術的篇章?
地震中創造生命奇跡者,通常對突如其來的災難保持了一定的鈍感力,才能堅持到被援救之時。如果身體對壓迫、流血、受傷等過分敏感,耐受力勢必也會降低不少。
塵世間的各種“地震”一點不比地理範疇的地震少,震級不詳,震因各異,人所能做的就是增進“鈍感力”。
許多地震,本是敏感者吹毛求疵的內心發動的。又或小級別的地震,經敏感放大成數倍,那自我的震顫,震源的中心並不在外部。
“跳舞吧,就像沒有人欣賞一樣;去愛吧,就像不曾受過傷一樣”,這股很傻很天真的精神,是令人不消沉的鈍感力。它不是蔽聰塞明,也非裝聾作啞,是為人為己都留些餘地,萬一進了死胡同,好進退轉身。
敏感是容易的,像將一把刀磨快。鈍感是歸刀入鞘,讓鋒芒在暗處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