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幾乎一切稱得上景點的地方正迎來它們狂熱的“黃金期”時,五一的銅鈸山卻仍是安之若素。沒有多少遊客,看不見什麼旅遊攤點,山水樹木保持著一派通透、井然與俊秀!正合乎我心目中對“風景”的定義。
曾經覺得風景必然是“雄偉日出”“百丈飛瀑”或“鬼斧神工”這些奇險,如今卻覺得風景更可以是──樹木從容,山川鬆弛。
人置身於其間,閑適,又懷幾分敬畏。行走在風景中,卻記不起它是風景,這是最好的風景。散逸中,一段時日以來與生活正日趨積蓄的緊張對峙關係不覺得以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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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去鎮上閑逛。在一家竹器店,姐姐看中一張樣式極簡的竹凳,扶手和靠背皆無,方正泰然,看去可以坐個幾十年或更久的樣子。買下,塞進車子後備箱,這是再遠的路途也值得帶回的一張凳子。
銅鈸山竹子的韌與拙都在這凳上。
大佛肚、小佛肚、鳳尾竹、方竹、紫竹……以前竟不知竹有這麼多門類,據說銅鈸湖的左岸還有個占地30畝的“百竹園”。當年的山陽竹林催生了“棄經典而尚老莊,蔑禮法而崇放達”的“魏晉七士”,銅鈸山的竹海會滋養如何脾性?在鎮上,我們從一事一物都可感受民風的樸正和熱情,無論是椅子的公道價錢,鎮上人請我們喝的當地產楊梅酒,還是幾日來的山野風味肴食,都流露著類同滋味。
暮色愈深。宿店門口攤了一地野茶,等商販收走。天更黑時,幾輛載筐的摩托呼嘯而至,猶如山中馬幫。是一批新收下的茶,據采茶人說賣去福建。古老而本分的生意,我們也買下一些茶葉,當即泡來喝,不算濃醇,卻自有股清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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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豐縣著名的三岩之一,白花岩整體是一塊巨石,遠望如大甕斜立,又似吐蕊花瓣,其岩麵光滑柔潤,岩勢則危峻高聳”,初看這岩,不由得心驚而折服!
隨時有傾倒之勢的巨岩,同時又穩紮無比地巍然著,在造化中撐持、把握一種驚心動魄的平衡!
岩穴麵積約2500平方米,岩高60米左右,岩下腹中空曠,唐末始建有寺廟廣福寺,屢經廢建,今存為清代建築。寺雖小,尊嚴不減。正殿後的牆壁上完整地保留著元朝壁畫,還有神態各異、造型生動的二十四諸仙。
寺內有一位老且病的僧,另有一年輕男子,當地人說起老病之態的僧人是外鄉客,流落在此,無以謀生,遂留在寺中。那年輕男子可能因一些遭遇來投奔寺中──寺雖小,卻能容世上難容之人,這即是“界外福地”。
一間小廟和一間廣寺的慈悲等量。
九仙山,紅豆杉林,高峽湖……到處散發著“自然之力”,它延綿不絕有如宗教梵音。自然,原本是最高的宗教。每塊山岩,每棵樹木,每條溪澗,都在靜默開示。
英國詩人華茲華斯對自然界的體驗曾有個說法,他稱之為“凝固的時間點”。在銅鈸山,這種琥珀式的凝固也隨處可在。毫不與時俱進的巨大的緩慢,偏安一隅、以百年千年為單位的耐心。我因此而矛盾,我願更多人知道這座位於武夷山脈東段北麓的好山,又希望更少的人真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