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之後,陳家勤仍舊像原來那麼幹著,每月給家裏寫封信,要求二哥快通路子,想辦法把他調走。哪怕是上海的大學來招生,把他招回去也行。現實生活使得他放棄想當幹部、坐小轎車的五光十色的理想了。
在這樣種等待中,陳家勤由於無聊,也非常地想談戀愛了。他早就留心過,在集體戶裏,慕蓉支、常向玲、劉素琳三個姑娘比較漂亮。常向玲的父親是上海老虎灶職工,這姑娘愛吃零食,自小待人接物都很隨便,喜歡花俏打扮,喜歡和男知青聊天。和集體戶所有的女知青比較起來,她最好接近,也很容易交談,但是她已經和莫曉晨好了,合在個灶吃飯,陳家勤設想過“撬”掉莫曉晨,由他取而代之。但經過細致分析,他沒有這麼幹。莫曉晨雖然出身於資產階級,“文化革命”中,他家也被抄了。但由於他是家庭中最小的個,他的哥哥、姐姐們都已出去工作,他父母親又非常寵愛這小兒子,時常給他彙錢來,他在集體戶裏還是最闊綽、大方的個。陳家勤不像莫曉晨那麼有錢,覺得在這方麵和他“別苗頭”是“別”不過他的。於是,陳家勤隻得自認晦氣,暗暗承認,動常向玲的腦筋,不行。慕蓉支呢,他偷偷地寫過封長達七頁的信給她,但是碰了個釘子,無法接近。剩下的隻有劉素琳了。劉素琳的爸爸是上海家什麼機械廠的科級幹部,共產黨員;母親是家不大不小的飯店的門市部主任,她上麵的兩個哥哥、個姐姐都已工作,她下麵有個弟弟,中學快畢業了,家庭條件是不錯的。回上海探親時,陳家勤到劉素琳家去過,她家的房屋雖不十分新式,是三十年代建造的老式石庫門樓房,但間前廂房,間亭子間,布置得非常整潔、素淨,從屋內家具的擺設看,她家的條件在上海也要屬於中上的了。再說,這姑娘個兒高挑,容貌端莊漂亮,很吸引人。平時,你和她說話,她總是笑吟吟的,對你很客氣。看準了這切,陳家勤決定要向劉素琳“發動進攻”了。好些日子以來,陳家勤直在留心觀察劉素琳,有意無意地向她獻上幾分殷勤,討好她。他看到,所有這些,劉素琳都是接受的;而且,每次開會,或是飯後、工餘的閑談,他說出的意見,劉素琳總是表示讚成和支持。於是,他大著膽子,抽了個晚上,洋洋灑灑寫了十大頁信紙,表示了自己的愛慕之心。趁姚銀章叫他倆去的機會,給了劉素琳。
慕蓉支曾經給過他的回條使他尷尬、惱怒和生氣,使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他害怕劉素琳也給自己來這麼下。
沒有,劉素琳不像慕蓉支那樣對待他。但是,好幾天了,她點也不表態,既不同意,也不反對,這算個什麼態度呢?
陳家勤用了很多時間去猜測,卻怎麼也猜不出來。他隻在心頭說,這個劉素琳,顯得真老練啊!
幾天來,陳家勤直想候機會,單獨地直截了當地問問她,看她說些什麼。隻是,機會難得,劉素琳差不多H日夜夜都和女知青們在起,無法和她說上悄悄話。
又是姚銀章成全了他們,縣裏麵有人召開知青工作彙報會,每個集體戶要男女兩個代表參加。姚銀章通知他們倆隨他到公社去。去的時候,他們是搭韓德才的馬車去的。馬車上四個人,不好說話。
到了公社,開知青工作彙報會時,全公社的知青濟濟堂,坐在起,也沒有機會說話。今天的會開得很熱烈舒暢,除了公社和縣知青辦公室的幹部參加了會議之外,縣革委會主任薛斌和上海派來的學習慰問團幾個幹部,也參加會議。陳家勤在彙報會上,個人滔滔不絕地談了個多小時,講他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體會,控訴舊的教育製度對他的毒害,盛讚貧下中農的質樸偉大,表示紮根山寨鬧輩子革命的決心。他的話,有大道理,有生動的生活細節,也引用了列寧和毛主席的話,有條有理。和那些不善於在大庭廣眾之前講話的知青比較起來,和那些覺得很難講述自己的表現、三言兩語不上五分鍾結束自己發言的人比起來,陳家勤講得頭頭是道,吸引了滿場的幹部和知青,在他講話時,不少人在點頭稱是。劉素琳還在旁給他補充了幾條。陳家勤的發言頓時得到了大家的重視,有的知青表示要向他學習,知青辦的同誌請他把發言整理成書麵的文字稿,上海學習慰問團的千部勉勵他再接再厲。最後,在公社吃過晚飯之後,薛斌單獨把姚銀章、陳家勤、劉素琳三個人叫去談了席話,給他們交了底。在他蹲點木瓜樹公社期間,除了各樣工作要有起色之外,他想要把韓家寨上海知識青年集體戶樹立為典型的先進集體戶。
他熱情地表揚了姚銀章、陳家勤和劉素琳,又隨便問了點情況,要他們回去之後,搜集材料,由陳家勤執筆,寫份全麵的綜合性的總結,他要上報。他還特地說明,總結決不能光是抄報紙,決不能弄得幹巴巴的,要寫得像陳家勤剛才的發言樣,有文采、有吸引力。
大隊主任明早還要繼續在公社開會,陳家勤和劉素琳齊回韓家寨去。陳家勤心裏高興地想:這下好了,總算有機會了!幾天來,他直想有個和劉素琳單獨說話的機會,沒想到,機會竟這麼突然地來到了眼前。從木瓜樹公社到韓家寨,路都是上坡,十四裏爬坡路,快走也要個半小時,慢慢地走,有兩個小時。在兩個小時裏,有多少話兒可以談啊!
陳家勤今晚上顯得特別地瀟灑自如,風度翩翩,天之間,他感到躊躇滿誌,神采煥發。固有的自豪感在他身上抬頭了!生活、美好的生活,那奇幻的遠景,以及五光十色的理想都在他心靈上活了轉來!他感到切都有望了,切都有實現的可能!為什麼不可能呢?他也是個人,個年輕力壯的年輕人,他並不比二哥笨!他二哥不是把切都爭取來了嘛!
說起來也奇怪,陳家勤英俊的臉上,去公社路上還掛著層鬱鬱不樂的神情,仿佛心事重重的樣子,回來的路上,他顯得滿臉喜氣,雙明亮的眼睛裏閃耀著強烈的願望和頑強的意誌。走起路來,也顯出了他的得意之情。
“看你,顯得多高興啊!”劉素琳走在他左側稍後點,看他那副神態,瞅著他的臉,滿意地笑著說,“縣革委會主任叫你寫份總結,你就這麼高興啊?”“高興,當然高興。”陳家勤走得慢些,讓劉素琳走上來,和她並排走著說,“今天我遇到了好幾件高興的事兒……”“好幾件?”劉素琳不解地說,“不是就件嗎?”“不,有好幾件,你聽我說嘛!”陳家勤偏著頭,伸出左手,右手個指頭個指頭地扳著,數說給劉素琳聽,“頭件,在今天的知青工作彙報會上,見到了上海派出的學習慰問團,他鄉遇親人,當然高興羅!你想想,以後我們上海知青就有引薦,有人宣傳介紹了呀!”劉素琳點點頭說:“所以,你今天的發言那麼熱烈、精彩!是嗎?”從劉素琳的話音裏,陳家勤聽得出她對自己的發言是滿意和讚賞的。盡管他發言講了個多小時,不單是因為來了上海學習慰問團,沒有慰問團來,他也要講這麼多的,但他還是說:“對,高興,話就多了嘛!”“那第二件呢?”“第二件令人高興的事是,木瓜樹公社知青工作,原來抓得不夠緊,現在,由蹲點的縣革委會主任親自抓,肯定會有起色。”這點劉素琳還沒有想到,她不由得點頭讚同道:“對對,由縣裏第把手抓,有了問題就容易解決了。那你說說,第三件令人高興的事,是什麼呢?”“第三件,你也知道。我們插隊落戶已經三年了,從來沒有人來給我們總結了解下。現在,我們正可以借薛主任叫寫總結的時候,把我們的要求和希望提出來。你說是嗎?”陳家勤虛心地問道。
“哎呀,你想得太好,太全麵了!”劉素琳不由拍著手,眉飛色舞地讚揚著,“你這個人,看件事總比別人看得深、看得遠!”“哪裏!”陳家勤不動聲色地搖搖頭,說,“還不是天天生活在集體戶,看得多、想得多了。有許多,還是受大家的啟發呢!”劉素琳這回沒吭氣,心裏說,他真謙虛。她嘴裏還在問:“那麼,還有沒有第四件叫你高興的事啊?”“有啊!”陳家勤脫口而出。
“是什麼,講出來聽聽嘛!”“是,是……”陳家勤望了劉素琳眼,遲疑了片刻,說,“這是件私事,是我今天接到了二哥的來信……”“你家有什麼喜事呀?”“我二哥當上了局裏麵的第三把手。”陳家勤平平淡淡地說。“唷,局級幹部,那是高幹了!”劉素琳驚訝地說,“你二哥定是個造反派頭頭吧?”“嗯,納新入黨之後,他是局黨委副書記,局革委會副主任。今年春節,二哥要結婚了!問我能不能回去。”陳家勤敘述著二哥信中的部分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