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素琳充滿信心地看待著未來,她更加信賴陳家勤了。隨著仞戀的步步進展,她的整個身心,沉浸在戀愛的歡悅之中;她開始把自己的純潔的心和青春奔放的感情,都傾注到陳家勤的身上了。

所以,當陳家勤在填完誌願書之後,給她講到程旭在進步,講到他育種成功的重大意義,講到現在兩方麵的人都在爭取他,講到必須把程旭爭取到黨這方麵來,而不能對他棄之不顧,讓他被文化大革命中犯錯誤的韓德光拉過去。劉素琳便很自然地相信了陳家勤的話,在陳家勤要她給慕蓉支做工作,讓慕蓉支推動程旭更快地更緊地靠攏黨組織,積極爭取上進的時候,劉素琳也答應下來。

現在,慕蓉支提出對程旭的看法有無改變,劉素琳自然不能把這些內幕統通講出來呀!講,她和陳家勤的私事,不就漏餡了?對慕蓉支和周玉琴這兩個好朋友,她和陳家勤之間的事兒,她是要講的,不過不是現在,還得等段時間,候個適當的機會,痛痛快快地給她倆講。現在,慕蓉支的媽媽和她們住在起,她怎能講得出口呀!

劉素琳不想多作解釋了,反正這事兒以後總要告訴慕蓉支的。她搖了搖慕蓉支的膝蓋,說:

“慕蓉,你聽我說,我剛才和你講的,點兒沒有錯。你先別問什麼,照我說的做吧,反正不會對你有害。真的!你答應口馬?”慕蓉支有些茫然地望著劉素琳,見她正急切地望著自己,她不忍心拒絕好朋友的要求,便呐呐地說:

“這個事兒……要是有機會,我可以和他講的。”“噯,這才是我的好朋友嘛!”劉素琳喜氣洋洋地跳了起來,拍著手,歡天喜地地叫著,忽兒,她又俯下身,對坐著的慕蓉支說,“慕蓉,等你媽媽走了之後,我有件事跟你和玉琴講,真的,件挺秘密的大事,講給你們聽!”慕蓉支眨眨眼睛,默默地點了點頭。她不像過去那樣愛和素琳談話了。這也不知是為什麼,大概是心情不好的緣故吧。又講了幾句閑話,素琳忙著進屋去幫嚴媽媽、玉琴做事情了,留下慕蓉支,個人獨坐在小板凳上。

天快黑了。天空中的雲彩,不像白天那樣,潔白得尤如濰洵的羽毛般。無邊的蒼穹底下,晚霞收斂盡它的絢爛的色彩。群山也不知不覺地變灰變黑,變得沉寂了。

暮靄條壓了。韓家寨上。集體的大牯牛和黃牛隨著陣陣牛角號響,遲緩地回進各自的圈裏。有個十來歲的小娃兒,趕著七八隻白鴨子,“呷呷”叫著走進自家院壩,哪家的老伯媽,在呼喚自己貪玩的小孫孫回家吃晚飯。

程旭還沒回家來,看來今天他又像許多個過去了的日子樣,很晚才能回來吃晚飯了。良種育出來了,他可以鬆口氣了,為什麼還要這麼忙呢?

陡地,素琳剛才說過的事情,又回到慕蓉支的腦子裏,程旭要和韓德光劃清界限,姚銀章和陳家勤要給瓢兒塊值班,又是要開現場會……慕蓉支突然覺得事情有點不對頭,像程旭這樣的人,決不會這樣出爾反爾,和韓德光好了三年,猛地竟要和他劃清界限,這是不可能的!他在平時說話間,對韓德光非常尊敬,開口閉口叫德光大伯。再說,德光大伯對程旭多麼好啊,慕蓉支忘不了,程旭將被逮捕的消息傳到德光大伯耳裏時,大伯挺身而出,半夜三更個人摸黑趕到木瓜樹去的情景。程旭怎會做出這種事情?不可能,決不可能!還有,姚銀章和陳家勤,向對程旭采取高壓、貶斥的手段,現在怎麼會突然關心起他來?還要派人在瓢兒塊試驗田值班。這種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說明了啥呢?真像素琳說的那樣嗎?不大會的,素琳很可能聽信了陳家勤的話,陳家勤是多麼滑頭的人!聽玉琴說,素琳近來和陳家勤來往很多呢……慕蓉支有些不安,她坐不住了,她得把這些情況去和袁昌秀講講,讓昌秀轉告程旭,也許,這是姚銀章他們搞的什麼鬼呢!

她站起來,也不回去說聲,徑直沿著寨路,向昌秀家走去。

在越來越濃黑的暮色裏,昌秀正在院壩前麵的自留地園子裏拆扁豆的豆架架。淡紅色的扁豆花撒了地。

聽完慕蓉支說的情況,昌秀把三角形的細竹豆架子捆成大把。睜大眼忿忿地說:

“哼,這些人,倒是在準備鬥場啊!”“你快和程旭講講吧!”慕蓉支擔憂地說。

“我們都知道了,不怕的。”昌秀說,看慕蓉支仍有些不解的樣子,昌秀添加著說,“德光大伯、我爹、程旭,還有二隊的韓忠鼎、忠文他們,都在起扯呢,小慕,你看著吧,開現場會那天,有場好戲看呢!”“好戲?”不知實情的慕蓉支越聽越糊塗了,“昌秀,你說什麼呀?”““啊,你還不知道呢!”袁昌秀瞅著慕蓉支眼,伸出隻拳頭,說,“等著吧,開現場會那天,你全知道了!”慕蓉支見她不願多講,也許,她也不知全部底細。不過,看起來,開現場會那天,會爆發場鬥爭的。

慕蓉支又為程旭擔心起來了,她睜大了明朗的雙眼,喃喃忙自語著,“開現場會那夭……”巍巍的黑黝黝的遠山近嶺,靜幽幽地橫臥著。可慕蓉支看去,卻覺得有些害怕,仿佛那連綿無盡的群山中,埋下了無數的炸藥,時間到,頃刻間就會“轟隆”聲爆炸開來似的。

現場會比人們料想的還要熱鬧。姚銀章讓陳家勤和劉素琳兩個,帶領著幫知隻青年和小學校的細娃嫩崽們,在寨口上用楠竹、鬆枝,搭起了個牌樓,上書“熱烈慶祝水稻良種現場會召開”行大字。韓家寨團轉的岩壁、大樹幹、高田埂上,也都寫滿了“熱烈歡迎”之類的標語。劉素琳還開動腦筋,發動小學生們做了很多標語彩旗,人麵,拿在手裏。氣氛搞得真夠隆重的。

韓家寨好些人都說,近幾年來,寨上從來不曾有過樣的盛況。

除了薛斌通知的木瓜樹公社各大隊、生產隊幹部之外,還有好多遠近的老農、社員、學生娃兒,都主動地跑了來,想看看,瓢兒塊這四分水田裏,究竟能打下多少斤穀子。韓家寨二隊的田壩裏,每條田埂上都站滿了人。尤其是瓢兒塊旁邊的石山和篙竹林邊,凡是可以立腳的地方,上上下下站滿了各處來的幹部和本大隊的群眾。遠遠望去,真是摩肩接踵,人頭簇簇。

人們看著瓢兒塊顆粒茁壯的穀穗沉甸甸地勾垂下來,對比兩旁水田裏的珍珠矮和當地品種,嘖嘖連聲、議論紛紛。

“哈呀呀,我活這麼大年紀,沒看到過這麼好的穀子。真驚人哪!”個七老八十的長胡子老伯,捋著自己雪白的長須,朗聲向周圍的人說。

他身旁幾個老漢,連連點頭,表示都有同感。不知哪個年輕小夥,高聲吵吵地叫道:

“老伯們,你們估估,這四分田能收多少斤穀子?”馬上有好幾張嘴齊猜測起來,有的說起碼打三百斤,有的說看穀子的長勢,三百五不止,還有的看得歡喜,說看樣子有四百斤的收成。獨有那個七老八十的長胡子老伯,眯起眼睛瞅了好久,待大家都講得差不多了,他慢吞吞地伸出四個手指,隨後又攤開隻巴掌,說:

“依我的眼力估呀,四百五不止!”什麼?四百五,還不止!聽到這句話的人們都暗暗吃了驚。估摸收成有四百斤的人?已經認為是頂破天了。在高寒山區周圍,最好的品種,栽種在最好的田頭,碰上最好的氣候,最高的畝產量是八百斤。估計瓢兒塊試驗田能打四百斤穀子的人,已經猜測這種良種畝產能打千斤。認為很了不得啦!沒想到,這老漢估就是四百五,還說不止,這真叫人驚歎不已了!要知道,四分地打四百五十斤糧食,畝產就是千百斤以上。這樣的產量,韓家寨人隻有在報紙上曾經見過,在他們的生活中,還沒見到過呢!

十點多鍾,薛斌通知的人都到齊了,他用眼色向姚銀章示意,現場會可以開始了。姚銀章頓時會意,他幾大步走到瓢兒塊試驗田前的土坎子上,笑嗬嗬地朝眾人瞧了幾眼,以東道主的口氣說:

“今天,是韓家寨大隊的個節日,感謝領導上的關心、感謝外隊的幹部遠程趕來,給我們大隊以這樣大的榮譽。我代表全大隊貧下中農和社員群眾,向領導和同誌們致以革命的敬禮!”說著,他“劈劈啪啪”拍起巴掌來。姚銀章在河邊生產隊的幫族中兄弟、幾個知識青年和學生娃兒,跟著拍了陣巴f,不習慣於鼓掌的山區社員們,光是臉露笑容,朝著拍巴掌的那些人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