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給孫大叔送上蕎米包穀粑粑,顧不得講自己的衣裳為啥濕,自己又怎樣甩脫李疤子,以及清晨驚險的幕,隻鼓著嘴,嚴肅認真地說:“大叔,到黎平鎮,我能去!”“是嗎?”孫大叔睜大眼睛,輕聲驚喜地問:“隆昌大叔答應了?”“嗯!”隆開興奮地點點頭,他伸出隻小手,尖起嘴巴說:“你要我帶的情報呢?給我!”孫大叔語氣顯得沉著鎮定:“隆昌大叔在哪裏?”“他趕著馬車,在三岔口邊的小鬆林裏等我。”“好!”孫大叔默默地點了點頭,又看了看自己上過草藥之後,稍稍消了點腫的大腿。他把手中的粑粑遞還給隆開,輕聲有力地說,“走,隆開,你在洞口指我到三岔口的路,我去!”隆開像被火燙了下似地跳起來,連連擺著腦殼要不得,要不得,孫大叔,你的腿不好,坡上盡是山魔王的攆山狗!他們要抓住你。”“不怕!”孫大叔說,“我能去,隆開,好娃崽,來,給我指路!”“孫大叔!”隆開感情衝動地叫道,“你信不住我啦?你不是說,解放軍、苗胞是家嗎?你不是說,天下的窮苦人,都要為翻身、解放抱成團嗎?你不是要我跟著奔好日子嗎?為啥不讓我去?我同隆昌大叔說好啦!我要去,我要去!”隆開急促地叫道。
孫大叔還有什麼話講呢?這個在苦水裏泡大的苗家娃崽,幾天之內變得那麼懂事和會思考了。他用堅定的目光,深情地望著隆開,輕聲說:
“隆開,你還小啊,讓你冒著生命危險去,我……”“不!”隆開堅決地晃腦殼,“孫大叔,你從老遠老遠的地方打過來,受了傷,還不是為苗家、客家的窮苦人翻身嗎?你的腿走不得,讓我去吧!”隆開懇求道。
孫大叔眼裏透出股欣慰的光,這個娃崽,已經完全懂得,要同解放軍道抱成團,同千百萬客家、苗家的老幹人起,用自己的真情和廣股倔強勁兒鬧革命、求解放。而自己的腿,不便走動,路也沒這娃崽熟,不容易闖過匪徒們的圍追堵截,這些都是實情。他看了眼充滿期待的隆開,輕聲地說:“好,你去!可你把情報放在哪裏帶去呢?”隆開喜悅地咧開了嘴巴,笑了。顯然,他對這個,早想過了。他轉了轉眼珠,說:“我把它藏在白鴿身上!”“白鴿?”孫大叔略略感到驚異。
“嗯,這白鴿,是我撫大的,馴得可聽話呢!我人到哪裏,它跟著飛到哪裏。”說著,隆開昂起了小臉蛋來,翹著嘴“!灌——”輕輕地打了個呼哨,甜甜地笑著說:“我打呼哨,它就飛到我肩上來了。這鴿子和隆昌大叔也很熟,也聽他的話。”他見孫大叔聽得專心,往前湊了兩步,又說:“你看,要得不?”說著,他從身上抽出根細麻線,“用這個縛住信。”“要得!”孫大叔衷心地笑:這辦法,真是再好也沒有了。這娃崽,是有充分準備的呀!孫大叔從胸前貼心的衣兜裏,找出小張紙,摸出枝筆,在上麵寫了幾行字,和另外兩張紙放在起,細心地折起來,鄭重地交給隆開,信任地說:“隆開,定要在天落黑之前,把這個送到。到了黎平鎮,你要找解放軍團部——記住:團部!把這些東西交給團部穿軍裝的人。”隆開極嚴肅地點著頭。
孫大叔望了他眼,輕聲說:“為了苗寨更快地解放,無論碰到哪種情況,都要克服困難,把這個送到。”隆開緊握小拳頭,有力地說:“要是我被山魔王抓住了,隆昌大叔也會從鴿子身上取下情報設法送到黎平鎮去的。就是死,也要把情報送到!”孫大叔把隆開摟在懷裏,充滿感情地說:“不,要活著送到,對嗎?”隆開看到,孫大叔堅定的目光裏,透出股慈祥的光,暖著他的心。
正在這時,洞外的哪匹山坡上,“砰”地響起了聲清脆的槍聲。
兩個人警覺地望著洞口:這槍聲,離得雖然不很近,可也不遠。是怎麼回事呢?
孫大叔判斷了會,槍聲,說明山魔王派了不少攆山狗上坡,形勢很危險。他意識到,隆開麵臨的局勢,將是非常危急的。想到這裏,他毅然從腰裏拔出了手槍。
看見手槍,隆開敏銳地感覺到,自己走,孫大叔就會陷在攆山狗們的包圍之中,要是走出洞子,就會有被抓去的危險。他挺立在孫大叔麵前,眼睛裏閃出股憂慮而又關切的光。“大叔!”他動情地喊著,“我走,你莫出洞子呀!”隆開的話,深深地感動孫大叔,他輕輕點了點頭,心裏想:多好的娃崽呀!
“大叔,我走啦!”“好!”隆開鑽出山洞,孫大叔緊跟著他,爬到洞口。
“大叔!”隆開回轉身來,推著他。
孫大叔嘴角透出絲笑,張了張嘴,輕聲而有力地說:“小隆開,我們倆,都在為革命‘幹’!得同心協力,把情報送出去!”望著孫大叔深邃的目光,隆開下子全明白了他的意思。孫大叔拔出手槍,是要掩護自己呀!隆開的心頭,湧起火樣熾熱的激情,他挺著胸膛,仿佛覺得天下的老幹人們都睜眼望著他,千千萬萬像孫大叔樣的共產黨、解放軍站在他身旁。山魔王、李疤子們算得了什麼,他們快完蛋了。他高高地揚起小營頭,說:“大叔,上好的長刀專找樹疙瘩砍;這情報,頂破岩石也能送出去!”孫大叔嚴肅地點了點頭。
隆開迅速離開山洞。孫大叔臥在洞邊的茨藜叢裏,留神地注視著隆開的背影。
隆開專門找茨藜叢、灌林叢裏鑽。衣服被撕成了爛條條,他喂也顧不上望;光腳板上劃開了條又血口子,他沒覺察。在密密的叢林裏七彎八拐地轉過了好幾個山頭,他才在樹林旁棵大樹邊上,清脆地朝天打了個呼哨。
“曜——”聲響,不會兒,那隻眼圈邊長著棵黑痣的白鴿撲著翅膀,飛到了隆開肩上。
隆開撫著白鴿的羽毛,扳著它的眼睛看了眼,細心地把孫大叔交給他的信,牢牢地縛在鴿子身上,鬆手,把它放了。白鴿拍著翅膀,飛上藍天。隆開盯著它看了陣,拔腿直往三貧路口跑去。
三岔口是馬車道道分三頭的地方。從這裏跑出去,爬坡下坎,盤山繞嶺,翻山越嶺可以直通大路。隆昌大叔裝滿了幹穀草的馬車,就停在道邊的小鬆林裏。他坐在路邊,眼睛望著山那邊,吸著葉子煙,焦急地等待著隆開。
隆開瘦小的身影在山道上出現,隆昌大叔刻也不遲延,簍時站起來,磕落煙頭,跑到馬車邊,抽出兩個穀草束。隆開踩著馬車輪子,爬上了馬車,鑽進了隆昌大叔預先為他空出來的個空檔。
見隆開鑽了進去,隆昌大叔又把穀草塞好,弄得和往常裝滿穀草運到紙場去的模樣。接著,隆昌大叔敏捷地跳上馬車。他高高地揚哨鞭,剛剛發出“啪”聲響,空中就“砰砰”響了兩槍。隆昌大叔跳下馬車,回身看,隔開這空間約莫三裏地的山頭上,三個人正揮舞著手槍,指手劃腳地向這邊吼叫著;隻因為距離遠,聽不清。隆昌大叔馬上跳上馬車,“啪啪”接連打了兩聲響鞭,兩匹馬撒開蹄子,在山道上飛跑起來。隻白鴿,跟著馬車在空中飛翔。
隆昌大叔坐在車上想,看那樣子,那三個家夥定發現了隆開,要追來了。不過,時還追不上。
他邊飛快地趕著馬車,邊問躲在穀草裏的隆開:“隆開,剛才你出門時,就有人盯著你嗎?”“嗯“哪個?”“李疤子。”隆開答道,又問隆昌大叔,“發兔兒昏的,咋個?”“他們發現了你,要追來了。”隆昌大叔告訴他。
“我出來吧,不怕他們!”隆開緊張而又堅決地說。
“莫急,闖過了前頭哨卡再說。”慣於攆山打獵的隆昌大叔曉得,在紮旺大寨山魔?的地界內旦被抓住,不是破膛便是剜心,所以他叫隆開暫時還躲著。
太陽正從東坡頂上冉冉升髙,紮旺山區鋪滿了金色的陽光。昨天下過雨,馬車道上有點濕,隻要上大路,就好走了,沒有幹灰塵,又不滑。田壩裏,坡土上,苗家的幹人們正在犁田破土。
隆昌大叔高舉哨鞭,毫不憐惜地啪啪直打著響鞭。兩匹健壯的快馬從沒見主人這麼催促過,跑得飛快。馬車在道上風快地跑著,爬坡的時候,馬蹄踏得路上篤篤直響;下坡的時候,馬車就像股狂風,顛得隆開屁股直痛,可他還感到馬車行得太慢。前有哨卡,後有追兵,情況緊急啊!
漸漸地,馬車行得慢起來,隆開鑽在穀草裏想:是咋回事呢?
原來,馬車快拐上白沙大路了,在這裏,山魔王設了個檢査切來往行人進出的哨卡,哨卡上的攆山狗,專愛盤查、詐騙、刁難來往的老幹人,弄些吃的、花的去。
隆昌大叔心頭明白,便故意放慢了車速,不讓人看出破綻。隆開在穀草裏不曉得,心頭直急得想催隆昌大叔。正在他想推開穀草探出頭來的時候,哨卡上有人大聲喝問道:“呔,隆昌,帶得有私貨嗎?”隆開心頭驚了驚,忙縮起身子,手裏緊緊抓著自己帶的飛鏢。隻聽隆昌大叔慢悠悠笑著答腔:“你老哥子,開啥玩笑,我們這種人,帶得啥私貨?”“哼!也不定,把車停下!”那人聲氣凶狠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