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帶著頭上插著的尖刀落荒跑了。李疤子摔在地上,隆昌大叔疾忙衝過去奪槍。

李疤子是山中土匪出身,他見隆昌要拾槍,就勢餓狼撲虎般地撲過去,緊緊地抱住了隆昌大叔的腰。隆昌大叔不防這著,銜步閃,被李疤子壓倒在地上。隆昌大叔立刻把他反壓過來,兩個人就這樣在白沙盤山道上抱著翻滾。

隆昌大叔年老體衰,雖有身好本身,漸漸地也敵不過身高力大、蠻橫無比的李疤子,最後,李疤子把他狠狠地壓在身下,歪咧著嘴,從右腰間“嗖”地拔出把匕首,高高地舉過頭頂,往隆昌大叔的喉嚨口插去……說時遲那時快。

隆開在兩個人搏鬥時,早激動得握緊手中的鏢子高高地站在馬車的穀草上。因為兩個人直在抱著滾,他幫不上忙。此刻,見這個情形,他已經顧不得多思考了。李疤子剛剛拔出匕首,隆開大喊聲:“發兔兒昏的!”手裏的鏢子就像箭般扔了出去。李疤子的匕首剛剛舉過頭頂,那鏢子尖尖的鋒刃猛地下擊中了他的後腦殼,頓時血水濺了出來。李疤子身子鬆,隆昌大叔個翻身跳出來,拾起路邊的手槍,槍結果了他的狗命。

隆開今天這手,正是從隆昌大叔那兒學來的著名飛鏢,隻是他勁兒小了些,要不,鏢就能插通李疤子半個腦殼。兩人剛剛舒了口氣,李疤子身後的攆山狗緊跟著騎馬來到了。隆昌大叔舉手槍,由於不習慣使手槍,槍子歪了些。那攆山狗手臂中彈,拉轉馬頭,哇哇叫著就向後逃去。

隆昌大叔見後麵不再有人追來,不敢怠慢,收起手槍,從李疤子身邊拾起鏢子、匕首,叫隆開下車。他鬆紮緊穀草的繩子,馬車上滿車穀草,索落落全部落下來。隆昌大叔手腳利索地把穀草統通推到路麵上,叫隆開坐在空空的馬車上。他自己躍上車,直立著,拉韁繩,揮動哨鞭,“啪啪”兩聲,接著又在馬屁股上狠抽兩鞭。兩匹馬受了刺激,騰起蹄子,嘶叫著,幾步竄上了坡頂。

空中的白鴿,在山頭上盤旋陣,也跟著馬車飛去。

隆昌大叔滿臉放光,他興奮地昂頭,順手抹了把汗,大聲噓了口氣,為擺脫了匪徒的追蹤而高興。

隆開坐在車上,也揚起眉毛,咧開嘴笑了。

這時,從紮旺大寨中心地帶的山嶺方向,“砰砰”傳來陣槍聲。隆開從車上霎時立起身來,在車子的顛簸中側耳細聽,槍聲繼繼續續。他猛然意識到,這定是孫大叔用戰鬥在掩護他們,把山魔王的人馬吸引住了。

“啊,大叔,孫大叔!”隆開不由自主地喃喃喊著。

隆昌大叔也聽出穀堡山上發生了戰鬥,他側頭說:“孫大叔會頂得住的。”又猛然對隆開喊了聲,“抓穩車把!”接著,高高地揚鞭……駕馬車,載著老少兩個勇敢的苗家兒女,風馳電掣般直向黎平鎮方向急駛而去……革命的路長著呢。

馬車到達黎平鎮的時候,天擦黑了。

隆開仰臉打了聲呼哨,引下了白鴿,取出情報和信,和隆昌大叔起急匆匆地往鎮上趕。

在解放軍團部,個腰裏紮皮帶的人看了隆開帶來的紙條,說:“啊,小李犧牲了,老孫受了重傷。”他又回頭對隆開和隆昌大叔說,“昨天,我們派了個排去紮旺大寨附近偵察,因地形不熟,在邊沿地帶就和匪徒接上了火。我們正焦急地等著呢。有了這,”他舉起紙條,興奮地說,“太好了!我們就能順利進軍,拳砸到山魔王的心髒裏去!”這拳,果然砸得快。隆開隻覺得眼前像走馬燈似的,吃飯,坐上馬車,跟著好多好多騎馬背槍的解放軍,直逼紮旺大寨。車行如風,但隆開還嫌走得慢了,他的心仍懸著。孫大叔正被山魔王困在山上呢,去遲了怕有危險……隆開和隆昌大叔主動要求給部隊帶路,他坐在馬車上,不時睜大黑瑪瑙樣的眼珠,注視著前方。得得的馬蹄聲,整齊的腳步聲,像陣陣疾雷在隆開耳邊響著。

忽然,馬車在急行中停下了,隆開剛想問是咋回事,前麵響起了陣急驟的槍炮聲。

“打起來了!”隆開眉飛色舞地對站在身後的隆昌大叔說。

隆昌大叔還沒回話,陣嘹亮的衝鋒號聲劃破了苗寨的上空,接著,突突突的機關槍聲,轟隆轟隆的爆炸聲,劈劈啪啪的槍聲,震天動地的呼喊聲,響成片。

戰鬥在激烈地進行著。

隆開豎起耳朵仔細聽著,不遠處的山腳邊,有個紮皮帶的解放軍在說:“糟糕,為了保護穀堡寨上的茅屋不受炮毀,寨口的兩座暗堡沒有轟掉,堵住了二連的去路。發起衝鋒,傷亡就會很大。”隆開聽清了這些話,他像隻小山羊般,跳下馬車,直跑到說話的兩個人麵前,尖聲說:“叔叔,我帶路繞過去,這裏的路,我熟!”兩個解放軍的目光霎時碰,其中個馬上拔出手槍命令道:“五班,跟我來,上!”隆開帶著十多個解放軍戰士,穿過慈竹林子,繞過片青鬆林子,翻個茅坡,順著條小路,插到寨口的兩座暗堡後麵。戰士們扔了陣手榴彈,個猛衝,兩個暗堡裏的敵人全部被打死了。寨外的二連突進了穀堡寨子,匪徒們狼狽地逃竄。

在黎明前蒼茫的夜色中,隆開迎著槍聲,和五班下子衝進寨子,大隊的解放軍跟著衝進了穀堡。個解放軍戰士興奮地拍著衝鋒槍柄說:“吹啥子‘苗嶺屏障’,個急衝鋒,就給衝垮了。”“哈哈哈!”戰士的話,引起陣爽朗的笑聲。

隆開舉著火把,急急地領著五班的解放軍,翻上山坡,找到了山洞裏的孫大叔。他意外地發現,阿媽和小幺妹同孫大叔在起。

解放軍戰士們湧進洞子,紛紛叫道:“指導員,孫指導員!”孫大叔立起身剛要迎上去,戰士們大步圍上來,扶住了他。他哈哈笑著說:“我聽槍聲這麼密,就曉得隆開信送到了!”“就是啊,”個紮皮帶的人大聲說,“多虧你那份情報和這兩個向導。我們兵分三路,迅速突破了紮旺大寨的防線,衝進了穀堡。”“多虧了小英雄隆開和老英雄隆昌大叔啊!”孫大叔轉臉說,“還有隆開阿媽,我在坡上放槍和山魔王周旋,她抱著女兒上山來,還領我出險呢!”“阿媽!”隆開興奮地跳到阿媽懷裏,現在他明白了,阿媽和小幺妹為啥也在這裏。

阿媽笑了,說:“都是你隆昌大叔想得周密。山魔王抓不到人,把火把我們家茅棚子全燒光了!”“不要緊,燒光了,我們再把它建起來!”孫大叔舉著拳頭說,“走,到山寨上去。”拂曉,穀堡寨上,戰鬥結束了。山魔王匪徒以及他勾結的國民黨殘部兩百多人被殲滅和俘虜了,山魔王被活捉了。有三十多匪徒向深山老林中逃竄。

穀堡寨上的苗家,大多數見過十五年前的紅軍。當他們曉得解放軍確實是十五年前的紅軍時,有些逃到山上、林中的,都回到寨上。就連按習慣要到天主教堂去做禮拜的些教友,今天也破例不去了。平時開得大大的教堂門,今天關嚴了。在窄長的窗子後麵,師司鐸那張山羊胡子臉,不時向穀堡方向窺探著。

寨上,幾百個苗家扶老攜幼走出茅屋,踏著晨光,笑容滿麵地迎接解放軍。幾個年輕小夥,敲響了“噗咚噗咚”的得勝鼓,這苗家特有的帶著金屬碰擊聲的鼓聲,和著蘆笙、姐妹簫,和著歡樂的歌聲笑語,組成了片歡騰的場麵,使得向沉悶死寂、被苦難和憂愁壓得透不過氣來的穀堡,充滿了歡樂。

穀堡解放了,紮旺大寨解放了,苗嶺解放了!

隆開、孫大叔、隆昌大叔和解放軍戰士們,站在被山魔王燒毀了的隆開家茅屋前麵,望著燒成片灰燼的廢墟,人人都義憤填膺。

隆開握緊對小拳頭,烏溜溜閃光的大眼睛裏閃著怒火。

孫大叔揚了揚拳,鏗鏘有力地說:“大家不要難過,革命的路長著呢。我們掌握了政權,還要鞏固政權,把反動派徹底消滅,建設幸福的新苗寨!”他消瘦的臉上含著笑,深沉地說,“解放了,我們還要迎接新的戰鬥!”“迎接新的戰鬥!”隆開緊握拳頭,小嘴巴喃喃重複著孫大叔說的話,慢慢抬起頭來,眺望著遠山近嶺。是啊,革命的路長著呢,這話,孫大叔在山洞裏就說過。

東山坡上,輪鮮紅鮮紅的太陽升起來,把萬道霞光揮灑到苗嶺的座座山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