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的處女作處女作,對每個作家來說,都是難忘的。對於我來說似乎更是如此。

在我的生中,《高高的苗嶺》這本兒童中篇小說,是個新的開始,個新的起點。今天抽閑再翻讀這本小說,我自己都能感覺到她的稚嫩之處了。但是我仍對她有著份深切的感情,關於她的切:校樣、版本、改編的連環畫本、電影文學劇本、插曲、劇照、電影放映時期的廣告宣傳畫、朝鮮文本……我都保留著,隔開長段時間,不時還要翻出來再看看。

我忘不了,第次看到《高高的苗嶺》初校樣時的情景。那是個秋高氣爽的九月裏的夜晚,我從同學家聊天回來,巳是夜半十點鍾,發現桌上放著責任編輯送來的兩本校樣,我欣喜若狂、倦意頓消,當下守著台燈,口氣把它校改完了。翻過最後那頁,我看了看表,是上海這座大都市的淩晨四時許,我家樓下馬路上的16路頭班車隆隆地開過去了。我相當困乏,但我仍無睡意,還是著了迷似地反複翻閱著那些散發著油墨香味的校樣,隻覺得這些校樣充滿了親切感和誘惑力,好些往事不斷地湧來,我的思緒萬千,翻騰不巳。

天,不知不覺地亮了。我凝望窗外,聆聽著蘇州河上隱隱傳來的汽笛和電喇叭聲……我想,讀者定能體會我當時那種激動得不能自已的心情。哦,在艱難的插隊落戶生活中,我的勞動和追求並沒白費。

我也忘不了,1979年冬天,在上海少年宮裏,少年兒童出版社的施雁冰同誌介紹說,這是《高高的笛嶺》的作者,小朋友們蜂擁著向我撲過來時的感人情景……哦,那時我又次感到,在艱難的插隊落戶生活中,我的勞動和追求並沒白費。

記得是1970年,年度的涼秋又來到了貴州的山區,我插隊落戶的第五個年頭快過去了。年的農事基本上千完了,在貴州山區的僻靜村寨上,照例有段農閑時節。我在這段農閑時間裏,幹些什麼呢?除了學習著寫點東西,我還能怎麼樣呢?總不能讓大好的光陰,白白地粍去呀!

為了避開報紙上再要求的寫現實生活中的階級鬥爭、兩條路線鬥爭,為了把我感受到的獨特的生活寫出來,我這次寫,得寫個小孩子,這個小孩子生活在過去的年代,生活在解放初期。這是我在胡思亂想吧,是在瞎虛構吧,解放初期的1950年,我才歲,我怎能感受那時的生活呢?

我思之再三,覺得不是在胡思亂想,也不是在編“聊齋”——山寨上老百姓愛把好幻想好擺龍門陣稱之為編“聊齋”。

在五年的插隊落戶日子裏,我時常聽些老貧農告訴我:嗨,。現在變多了,工作組喊開會,哨子吹了幾道,人也到不齊。清匪反霸那年頭,工作隊喊開會,我們窮得穿條單褲兒,打著光腳板,在雪地上跑得可歡哪!話是簡簡單單句,可這句話是個多麼清晰的畫麵!窮苦人對黨的信賴,對工作隊的信任,對清匪反霸鬧土改的熱心,都出來了。類似的話,我聽得多了,對解放初期的山寨形勢,人情風俗,逐漸逐漸有了底兒。

在苗嶺腹地修建湘黔鐵路的日子裏,我借住在戶苗族老鄉家裏。冬臘月間的夜晚,苗家老人陪我在火塘邊擺龍門陣時說:如今你們漢族老大哥成千上萬人逬到我們苗嶺深山,幫我們修鐵龍,漢苗之間親如兄弟。解放前,可不同,曆代反動統治者搞漢苗隔閡,造成了民族怨仇,造成了不少流血的事件,聽來讓人觸目驚心。當然,很多往事隨著曆史大河的向前奔馳早已消逝了。我聽到的更多的是有關漢苗親如家的故事。有次,個苗族漢子告訴我,清匪反霸時,個解放軍飛行小組的戰士,負傷後被土匪追趕,幸虧當地苗家出頭保護他,讓他躲進山洞,給他送吃的、喝的,還給他采草藥,才把他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