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3 / 3)

這時候,布花已經沒有氣力再去求人了。麵對這個熊弟弟,她能有什麼辦法呢?她恨極了,氣得說不出話,撲上去狠狠咬了他一口,在他左胳膊上留下了兩道牙痕。幾年之後布小朋談戀愛,女朋友揪著這兩道牙痕不放,堅持認為他以前談過女朋友,連牙印都留身上了,還有什麼好抵賴的?布小朋告訴女朋友,是姐姐留下的,不信,可以給姐姐寫信問問。

他退了學,身體更結實了,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下地幹農活。他並不偷懶,幹活也舍得下力氣,但就是不得要領,本來挺簡單的農活,他學起來很費勁。而且他話更少了,基本不同外人說話,沒有一個玩伴,誰都不願意同他交流。布花看在眼裏,愁在心裏,照這樣下去,用不了幾年,他的結局就會像父親那樣,瘋掉是必然的,上吊也不是沒有可能。

天無絕人之路。這一年,家庭成分不好的孩子也可以考大學了,也可以參軍入伍了。布花讓弟弟到學校報名參加高考。他不去,說報了也沒用,肯定考不上。布花知道他說的實話,雖說上了高中,但他的成績是見不得人的。那麼入伍呢?他也不想去,說:“咱這樣的家庭,到了隊伍上,也不會有啥出息,當幾年大頭兵回來,屁用不頂,還得重新回到田裏幹活,圖什麼呢?”

布小朋不願走的最直接的原因,是他舍不得離開姐姐。他走了,姐姐一個人怎麼辦呢?有人欺負她,誰給她撐腰?布花看出了弟弟的心思,說:“男人就得出去闖闖,天下大著呢,你不出去轉轉,一生枉為男人。你留在胡家莊,頂多混成胡支書那樣,可你能嗎?你混不到他那個份兒。”布花又說,“你別舍不得我,你留下來,反而是我的拖累,沒有你,我活得更好。”

布小朋答應布花,去武裝部報名。

按說布小朋的運氣不壞。一九七八年,因為越南不斷地挑事,這一年的中越關係急轉直下,明眼人都能看出,打一仗似乎難以避免了。因為要打仗,征兵工作就不如往年那麼熱鬧紅火,冷清了許多。家庭成分不好的布小朋居然沒被別人找茬擠下來,體檢、政審一路過關。隻是到了最後的定兵階段,出了一個岔子。

胡家莊隻給了一個入伍指標。支書胡勝的兒子胡一宮起初並沒有報名,他是半道上斜插進來的。胡家打的算盤是,讓兒子到部隊上鍛煉一下,爭取入黨,複員回來接父親的班。胡家莊總得有一個支書,胡勝年紀漸大,換上別人他不放心,讓兒子接班那是再好不過了。

於是,因為名額問題,胡一宮就和布小朋發生了衝突。

昨天下午,布小朋在家閑得無聊,就到村北的大田裏轉悠,看能不能捉一隻野兔,馬上就到陽曆年了,他想給姐姐弄點肉吃,補補身子。這一陣為他當兵的事,姐姐操心操得眼圈都青了,顯然是牽掛太多,夜不能寐所致。

野兔沒碰到,回來路上,在村北的小石橋上,卻與胡一宮相遇。胡一宮身邊還有兩個幫手,一個是他表弟李相,一個是村會計的兒子胡正海。胡一宮坐在石橋墩子上抽煙,李相首先發難,橫在布小朋麵前,說:“布小朋,你為啥要當兵?”

石橋很窄,隻能過一輛馬車。李相往布小朋麵前一橫,他就沒法通過了。

“我也不知道為啥。”布小朋說。

“你連為啥都不知道,還想去當兵?地主小崽子就是沒覺悟,你這操性,出去也是給胡家莊丟臉,不如留家種地。”

“這事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得公家定。”布小朋克製著,不想馬上動手。他知道,這回動手是免不了啦,對方三個人,擺好了架勢,隻等胡一宮一聲口哨,李相和胡正海就會撲上來。而隻要一動手,打傷一個人,當兵的事,基本就泡湯了。

“想當兵可以,叫我一聲爺爺,從我襠底下鑽過去,我表哥就把名額讓給你。”

布小朋扭頭想往回走,他不想惹他們。但是,胡一宮吹了聲口哨,胡正海搶到他前頭,擋住了他。一前一後,都有人擋著,這仗想不打,不可能了。布小朋說:“你們讓開,讓我過去。”

胡正海說:“你別想從我身邊過去。”

李相說:“你也別想從我身邊過去,除非鑽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