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回首鏡中原非我(1 / 3)

“七年了。”老人歎息,“離我將海南的掌門交給你,竟然已經有七年了。”流川悚然一驚,他突然明白這個人是誰了。高頭掌門

,應該已經逝世七年的海南高頭掌門!

牧一時沒有作答,似乎也是心潮澎湃,但當他開口時語氣已沉穩如常。“如果我能夠早一點認出師父,想來一切就會大不相同了。”

高頭注視著他,目光異常慈和,隱隱仍是當年注視愛徒的神情,道:“你是何時認出我來的?”

“直到在山王的時候。”牧的目光也竟有罕見的柔和順從,“即便師父的武功有所改變,弟子還是認得的。”

高頭下頜微點,道:“你想必要問我,為什麼隱名詐死七年?”

牧搖頭道,“這其中原因,弟子大膽也已經猜到了一二。”

高頭眼神微泛驚訝,繼而笑道:“你猜到了什麼?”

“蕙穀夫人。”

蕙穀夫人?流川不解萬分,景玄先生的側室於此事又有何牽連?卻聽高頭道:“不錯,確實是為了她……但她原本就是我的女人!”

此言一出,如投石入湖,激起層層波瀾,漸漸的,整件事情的發端也顯現出來。隻是為何高頭初時棄惠穀不顧,等她身後又這般苦心算計。卻原來當年高頭遇見蕙穀之時,自己已與師妹成親,海南門規森嚴,容不得他另娶其他女子。後來高頭承繼海南掌門,不得不與蕙穀分離,而那時藤真景玄恰年少多情,遊曆其地,偶然受傷為蕙穀所救,遂對伊人一見鍾情,才引出青海糾葛。難怪世外之人總勸莫要多情,多情翻似無情,無情思茫茫,多情傷斷腸。

“當年是藤真景玄玩弄手段,迫她嫁入翔陽山莊的!”高頭語中帶恨道,“若非她那時已懷了我的兒子,她早已自盡了。”

牧點了點頭,目光中掠過一絲黯然,道:“是阿神吧……”

“那時候你應當就看出來了……所以才會用他來挾製我吧?”高頭微微一笑,“她嫁入翔陽本是秘密,我也一直以為她失蹤,直到那年……”他沒有再說下去,流川卻已明白,那年海南掌門攜弟子造訪翔陽,於是不知在什麼機緣之下,他們竟然重新相見,再續前情,題在書頁上那首詩,或許便是當年傳遞的暗號。而終於在高頭離去之後,這個秘密被藤真景玄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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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搖曳,神公子清明的眸子中,閃動著流轉不定的光。“當他知道我不是他的兒子時,他表麵上一直不動聲色,但是暗地裏,卻出手廢掉了我的武功。”瞥了對麵的花形一眼,阿神道,“原本他想殺了我的……但是我的母親……她用一死請求他留下我的性命,所以我才會繼續以翔陽二公子的身份活了下來……”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原來如此旖旎嫵媚的傳說,其實是根本不存在的……

仙道怔了半晌,問道:“你怎麼會知道這些秘密的?”

“在我的母親去世一年之後,終於有人告訴我一切真相。他對我說,雖然我已經失去了武功,但是我還可以用別的方法生存下去……他教給我機關暗器,易容用毒,而在明中我則從母親留下的典籍中學習醫術……”

“那個人是誰?他又去了哪裏?”花形突然問,神情極為迫切,但阿神隻是搖頭。他扶住了自己的額頭,似乎要竭力驅逐走在那裏潛藏了許久的一切記憶。“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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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神他始終不知道,師父你……就是他的父親吧?”

“當然。”高頭的笑容中帶著一絲嘲諷之意,卻近乎悲涼,“我告訴他,他的父親,是海南的掌門,蓋世的英雄……這樣的人,自然永不會做出埋名詐死,設計報複這樣的事情。”

“於是師父你……終於暗算了景玄先生?”

“他早有宿疾,我不過是促他早死而已。”這句話他說來平淡,流川聽來卻感到了一絲陰沉之至的冷意。“但他既然令我的兒子一生不能再練武,我自然也要他的兒子付出同樣的代價!”

流川心中一凜:“難道他……”他聽見牧的呼吸也停頓了一下,道:“那麼師父你……”

高頭搖了搖頭,慘然一笑道:“但是我沒有想到,我的兒子……他竟會為了保護藤真,向我下手!”

牧麵上終於出現驚愕之色:“他……為了保護藤真?”

“是的,我的兒子……他真是絕世的天才……”高頭失笑,“那是我唯一不能解的毒,因為隻有這種毒不是我教給他的,也隻有這種毒不是我能了解的——”那是碧髓玉衣,隻在藥圃中種有的碧髓玉衣。本是風姿綽約,清逸出塵的奇花,但是隻要稍稍加以一兩味引子,就可以化為殺人無形的剛猛□□。——那到底是誰的錯呢?

“我本來應當已經死了,卻沒有想到,救我的竟是棲芳園的蘭花……”他的目光在一瞬間失神,喃喃道:“這是你冥冥中的意思嗎……你到底是為了護佑我,還是為了報複我呢?”流川這才明白他為什麼會成為長穀川府上的園丁,而他雖然僥幸得免一死,大概也已元氣大傷,非七年不能補償——想到七年中他一直潛伏在翔陽,神鬼無人能覺,不禁打了個寒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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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為了複仇,你才利用醫術之便,在江湖人士身上下毒嗎?”花形注視著阿神,目光裏卻非嚴酷或者輕蔑,而是帶著一種難測的憂鬱。

“不。”阿神抬起眼睛,目光灼灼,“你可知翔陽之外,我醫好的第一個病人是誰?”

仙道雖然聰明強記,但是哪裏想得起這個。“誰?”

“寒雨歸吳葉原嵐。”阿神的目光逐漸漂移,似乎望著很遠的地方,“也算是一位江湖名俠吧……”

“他……”仙道訝然,“他不是已經死了很久嗎?——難道他也是……”

“當時他身上中的,是一種罕見的劇毒,而在為他驗傷時,我發現了他的秘密。”阿神眸淡若水,似不在談自家的事,“你不知道吧……六年前常浦山莊震驚江湖那一場血案,也有他的一份。”仙道大驚,花形卻隻是微微一哂,阿神接著道,“治好之後,他便要殺我滅口……”終於神色有波,卻是冷笑了一聲,“若非我臨機應變,借他身上的藥引起的反應,編出一套我已在他身上施毒的謊話,我早已不知道怎麼死的了!”

仙道長長歎息了一聲。“從此你便化假為真?”

“已經走出了這一步,你以為我還有退路嗎?”阿神傾杯一飲,道,“當年我隻有十四歲……你可以告訴我,既然被自己稱為父親的人或者江湖名俠都可以做出這種事情,除了我自己,我還能相信誰?”他蒼白的麵頰驟然添上嫣紅的血色,那道茫然又犀利的目光,讓人悸動於心,“你那時在翔陽看到的送藥人,便是交接解藥的。被我控製了的人,也將他們的同伴共謀下屬之類介紹來讓我醫治……而這一張網便越布越大。隨後我便得知了飛雲劍客——那時他已化身為山王的堂本掌門——的秘密。他為防止背叛而使用的手段,隻有我能夠化解……”阿神道,“但其實我並沒有想做得更多……我使用的一切手段,也不過是為保全自己,趨利避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