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夜。
絕嶺之下,仙道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峭壁拔地,危岩倒懸,仿佛隨時將要陷落,上麵寸草不生。
他本輕功卓絕,即使是這樣的險峰峻嶺也難不住他,但是眼下他傷勢未痊,匆匆趕來又大費體力,此刻已難於登上嶺頂。並且——
“為了不讓任何人前去打擾……”即使是他,真的能夠去那個地方嗎?
為潺潺的流水聲吸引,仙道心不在焉地沿著石壁走過去,突然停住了腳步。那裏是一泓冷泉,縱然這樣寒冷的天氣也不曾結冰,泉畔人影悄然獨立,身旁一柄長劍半沒入土,在月色下冷冷地泛著寒光。仙道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注視著那個背影,直到他輕歎一聲轉過身來。
“是你……”仙道幾乎有點窘迫起來,仿佛自己誤闖入他人的禁地;然而藤真沒有任何驚訝或是責怪的表示,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冰藍色的眼睛在月色下閃爍著清澄的光輝。
“有什麼事嗎?”他的語調很溫和,然而仙道卻不知該如何回答了。正在躊躇之間,突然聽見藤真問:“是……因為花形?”仙道一驚,抬起頭來,然而藤真的神情沒有一絲波瀾。
“見到他的話,請代替我向他說對不起。”藤真的目光有那麼一刹那的漂移,仿佛一絲薄雲從眼前掠過,隨後一切又恢複平靜。但是仙道已經無言以對了。他凝視藤真的眼睛,感覺到從未有過的遙遠;他突然明白,他再也不能用任何人或者任何事來阻止他,甚至是對他施加一點影響了;花形也好,阿神也好,自己或者流川也好,那一切的聯係已經為他親手毫不留戀地斬斷;他所餘下的力量,餘下的生命,已經毫無保留地投入這一戰中——
因為那是他的最後一戰了。
巨大的悲哀從仙道的心中升起,然而卻沒有化為眼淚;他看見藤真的劍緩緩揚起,劍光宛若流星劃破夜幕虛空,眩暈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在令他窒息的一刻歸於靜止。如同一道閃電撞擊全身,仙道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震動;剛才的劍光已清晰地映在記憶之中,就如鐵水澆鑄下清晰的印記。他知道那是他尚未達到的境界,也許他一生永遠也不會達到;也許,但是——
四周萬籟俱靜,仿佛泉水也已停止流動;在這一切的靜默中,仙道聽見藤真說:“請將這一劍帶給流川。”
仙道點了點頭,知道他必須離去了。臨走的時候他稍稍猶豫了一下。“對不起……”
“不。”藤真微笑,“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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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輪巨大的明月破雲而出,照耀著嶺頂未融的積雪。
“你來了。”
藤真沒有回答,隻是注視著對方的麵孔。他的麵貌從未改變——也許從八年以前初見時就沒怎麼變過。也許他是這世上最後一個見過他真麵目的人了。
“八年了。”藤真的神情裏有一絲迷惘,仿佛剛剛從一個大夢中醒來,“原來已經八年過去了。”
八年時光,一夢而已。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然而什麼都已經發生了。
“是的。”牧似乎也有一絲悵悵的神情,“已經晚了八年……”
如果知道此後發生的一切,也許八年之前他們就應當完成這一戰?然而這世上永遠沒有如果。
“牧……”藤真說出這個字的時候有一點遲疑,似乎他對此還非常的生疏,“這一戰之後,你願不願答應我一件事?”
“藤真,”牧注視著他,目光中有幽深莫測的微笑,“我也有一件事……你願不願答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