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真愕然,之後也微笑起來。“但是那是結束之後的事了罷……”
“是的。”牧目光中有一絲稍縱即逝的飄渺,仿佛在那一瞬重新見到當年雪中月下的精靈,“不是現在。”
不是現在。現在他們不必去想到更遠,現在他們隻有從很久很久前就約好的這一戰;在這個時刻他們終於又回到原點——海南掌門,翔陽少主,聲名之辯,是非之疑,終於都在一揮手間隨風而去,餘下的,終於隻不過是他手中的刀與他手中的劍而已。
然而他們的刀劍此刻都與他們的手一樣地沉默而穩定,甚至於沒有從前曾經有過的,那樣一種渴血的震顫。也許因為當它真正到來的時候,他們才發現這是他們多麼長久以來的期待和渴望,乃至對他們來說像是黃葉落入大地,河流歸於海洋一樣的自然——
足尖點地,一片輕雪隨之而起,而赤曜夜離在刹那之間,亦已同時出手。那是之前從未有人見過的一戰,而之後也不會再有。仿佛突然被完全解除了禁製,刀光與劍光以前所未有的輕盈與自由揮灑開來,如同鳥兒盡情舒展開它們的羽翼,即使這將令它粉身碎骨,也再沒有任何一點羈絆!宛轉如水,疏灑如風,無所不至,無所不在——那一瞬,仿佛刀已無刀,劍亦非劍,天地之間,所有的隻是相交相擊,變幻萬千的刀光與劍影而已。
假若此刻他們身化光中,隨之而去,大約他們也不會感到驚訝。假若這樣的光芒能永遠持續,存於天地之間,他們還會有什麼別的願望?然而沒有一戰不會結束,縱然是天下無敵的刀法劍招,也終於有用盡之時——
鏗然一聲,刀劍相擊!
風靜塵緩,影盡光收,赤曜刀的刀鋒,正落在藤真手中夜離的缺口之上,穩穩將它鎖住!藤真的麵色微微變了,然而他沒有放手——“格”地一聲,天下無雙的夜離劍,竟然完全斷為兩截!
劍在人存,劍毀人亡——然而他的斷劍還握在手中,如同驟然脫離形體的魂魄,帶著一種無可控製的迅速和冷酷,疾射而出!
刹那之間。斷劍已經插入了牧的心髒,準確而鋒利。但他沒有感覺到痛楚。他隻感到一種使人稍稍冷顫的溫柔,那般纏綿悵惘。溫柔得宛若少女臨死前最後的歎息。有點絕望,有點無奈,有點驚愕,有點茫然無措。然而如此的……美麗。就像那個人現在的眼睛。
“牧……”
“用不著這麼驚訝罷……這大概是天意。”感覺到寒意無邊無際地擴大,牧隻是淡淡地笑了一笑。“你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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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的明湖畔,殘陽如血,眾人亦等了一天。湖麵結起薄冰,上麵漂浮著無邊的清寒。夕陽雖然哀婉不舍,終究漸漸沉落下去,湖麵閃爍著遠遠近近的輝光,仿若異界的燈火。
此刻還沒有見到流川的蹤影,仙道心裏掠過一絲不安。他一個人坐在白塔的飛簷之上,俯瞰著下麵的眾人。來的人不多,有些大概已經打好了觀戰的主意,不知隱蔽在什麼地方,清田站在白塔下不安地踱來踱去,田岡靜靜負手而立,眼光總不離清田左右。
“流川!”他心頭一喜,竟幾乎從簷上跌下來,好容易穩住自己落到地麵,流川也已到了麵前,見他神情疲憊,道:“你受傷了?”仙道搖頭,打量流川,見他雖有風塵之色,但精神奕奕,放下心來,問道:“你沒事吧?”
流川點點頭道:“阿牧……”卻住了口,向仙道身後望去。
仙道也不由回望,無邊暮色之中,卻見藤真單人獨騎,翩然而來,仿佛仲春之蝶。他手中,赫然是那柄消失多日的海南赤曜寶刀!眾人一時都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