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藥店時穀一冉讓葉奕辰停下車,跑進藥店買了些見效快的感冒藥。
市區路好,車子平穩,穀一冉一直有睡路的習慣,沒過多久她雙眼失了焦距,緩緩閉上眼睛。
葉奕辰側臉看了她一眼,薄厚適中泛著玫瑰色的唇微微彎起,把車上舒緩的音樂聲調小,集中注意力開車。
低沉的音樂聲突兀穿插進平靜的畫麵,是穀一冉包中的手機,她睡的香甜,在葉奕辰猶豫著要不要叫醒她之際,音樂聲戛然而止,接下來是關機的聲音,手機沒電了。
穀一冉嚶嚀聲轉了下身子,葉奕辰不自覺輕笑聲,掃了眼導航,好像才剛走一半的路程。
等穀一冉醒來的時候正是路況變差,車子如搖旱船般極度顛簸的時候,葉奕辰已經盡可能放緩速度不打擾到她,見她醒來,不由泄了口氣。
“到哪了?”
早上六點半,葉奕辰應該連續開了近四個小時的車,穀一冉不好意思低頭把散落在臉上的頭發塞到耳後。想開口換他,可眼前的路她沒多少把握不把車開溝去。
“過了這段窪坑不平的路,到前麵下車走上七八裏應該就到了。”
車不是越野,前麵的山路走起來恐怕比蝸牛還慢上三分,山路邊是懸崖有危險。不如步行,還能看看風景。
“謝謝你。”
感謝的話自然滑出口,葉奕辰笑著搖搖頭,“有事你能想到我,說明你把我當朋友,說謝太見外了。”
“是朋友也得說謝謝。”
葉奕辰沒去問她跟顧景墨的關係已經讓穀一冉很感激,現在幫她這個忙一定要說謝的。
“想謝我的話就告訴我你接的這個孩子跟你是什麼關係?”
“住院的時候認識的,她父母托我照顧,我不小心給弄丟了,剛找到。”
提到小念穀一冉眼底滿滿擔心,不知道高燒退沒退。
“沒看出來你還愛心滿滿啊。”
見她麵現擔憂,葉奕辰出聲打趣。
“是我的愛心害了她。”
害的小念被父母拋棄,被打著為她好名義的母親再次丟棄,著兩次悲慘的經曆會在她的成長曆程上留下不可磨滅的痛苦記憶。
這樣的認知讓穀一冉不敢靠小念太近,考慮著接回小念後積極督促警察盡快找到小念的父母,把她送回父母身邊。穀一冉雖有不舍,卻明白隻有父母才能慢慢撫平小念心頭的傷。
她的聲音小有些含糊不清,葉奕辰沒聽清,又問了她一遍,穀一冉搖了搖頭。
山路崎嶇,穀一冉穿著一雙平底皮鞋走路還算合適,急於見小念,她走的絲毫不比腿長步子大的葉奕辰慢,甚至還小跑起來。
“慢些,這樣容易出汗,風一吹會感冒。”
“沒事,我包裏有藥。”
她這破身子就算是不出汗被冷風吹一路估計也離感冒不遠了。
“你身體一直這麼差嗎?”
聽她隨身帶著藥,葉奕辰格外心疼。其實他有注意到,穀一冉每逢秋冬上班都會把自己過得嚴實,時常聽到她咳嗽,或許就是她的咳嗽聲和瘦弱的身影讓他多給她幾分關注吧。
“恩。”
其實不是,小時候身子骨弱,母親一直悉心幫她調養,隨著年紀的增長身子好了些,到了大學雖有些瘦,天冷時感冒並不會次次中招,後來因為懷孕,抵抗力變差,感冒後她怕影響胎兒一意孤行拒絕長期用藥,多年養好的底子在感冒中被消耗殆盡。引產後她的身子已到了虧損狀態,虛不受補,怎麼補都補不回鼎好時期了。
“沒想過調理?”
“等會再聊,不然我怕堅持不住。”穀一冉長籲口氣,把呼進口中的冷氣吐出,嗓子冒火難受,渾身沒勁,整個人都要累趴下去,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聊天。
“上來,我背你。”
葉奕辰在穀一冉身前蹲下,拍了拍肩膀示意她上去。說句掏心窩子的話,累的連腳都不想抬的穀一冉很想不掛不顧的趴上去,她腦袋很清醒,直接從他旁邊繞過去跑了起來。
“我剛奔三,你二十幾歲就嘲笑我走不動啊。”
葉奕辰知她是在提醒兩人年齡上的差距,眼神黯淡下,起身跟上。
一路上他們詢問幾個過路的順著他們的指引來到板溪村村頭,穀一冉用母親的手機給李叔打了個電話。
“你終於來了,小孩子的熱退了些,還在燒著,你們趕快來把她送醫院吧。”
李叔語氣急切,好似急於扔掉一個累贅的包袱樣。
“我們在村頭你出來接我們一下吧。”
“好,好,我馬上去。”
板溪村不大,不到一根煙的功夫,一個五十多歲穿著軍大衣帶著氈帽的男人袖著手疾步來到兩人麵前。
“你是呂姐派來的人?”李叔簡單的自我介紹下,見穀一冉點頭上下打量下她,在前麵帶路,閑聊起來,“你是冉冉吧,你小的時候我見過。”
聞言,穀一冉多看了長得老實巴交的李叔,仔細回憶下,她的記憶裏好像沒有這號人。
“那時候你還剛會走路,連話都說不清,不記得我正常。”見穀一冉有些不相信,李叔解釋道:“我閨女小時候喜歡舞蹈跳起來有模有樣的。村裏人都說她是個好苗子,我也不想把她給埋沒了,拿著吃的帶著錢去了新城。我們這窮地方小孩子沒上過幼兒園,我又沒關係,城裏學校不收我閨女。還是呂姐見我帶著個孩子可憐,幫忙跟學校領導說情,我閨女才能在新城小學借讀,學校還免了借讀費呢。”
說到這裏李叔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他閨女現在算是出息了,卻不是個孝順的主,嫁出去了買房買車還得來家裏摳錢,不然他昨天也不會因為小念看病的事問呂姐開口要錢,想想都覺得自己混蛋,一點報恩的心都沒有。
“我媽原來真的那麼好。”穀一冉低低呢喃了聲,想到母親把小念丟了,她還以為曾經母親做的好事都是她記錯了,經李叔一提,她再次覺得母親在小念這件事情上所作所為刻薄到說不過去。
“你媽當然好了。不好怎麼會怕耽誤你成對象把你孩子藏到這麼窮的山旮旯······”李叔說到這裏慌忙捂住嘴,咕嚕的咽了口唾沫,看向英俊中透露出一股儒雅有禮的葉奕辰,暗道聲糟了。
“你說什麼?”
穀一冉麵上表情僵掉,停留在原地,瞪大一雙烏黑杏眼怔怔的看著李叔。
“李叔說錯話了,小念怎麼可能是你的孩子?不是,絕對不是。”
李叔不是圓滑善於撒謊的人,以為穀一冉是在責怪他說漏了嘴,一個勁的瞧著葉奕辰的反應而忽略了逐漸激動到不能自已的穀一冉。
“李叔,是不是我媽跟你說了什麼?”
一個大膽到以前從不敢想的猜測在腦海中形成,穀一冉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李叔身前,仿若用盡全身的力氣握住他的胳膊,纖細的手骨節開始泛白,大而有神的眼中下一秒氤氳出一層霧氣。
“沒·····沒有啊。”李叔的頭搖的跟撥浪鼓樣,心裏替穀一冉著急。跟她一塊的男人一點也沒有深究他剛才話的意思,這個傻丫頭幹嘛還死咬著不放。這把他給急的呀,不斷給穀一冉遞眼色,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你媽說怕破壞你跟對象的感情,要瞞著孩子的存在,你在繼續這樣糾纏下去會露陷的。”
“我媽跟你這樣說的?”穀一冉抓著李叔的胳膊一點點鬆開。
“我問的,這孩子跟你小時候太像,一打眼我就看出有你小時候的影子了。哎,別說了,再說給你對象聽到······”
“帶我去見小念,快!”
穀一冉眼睛通紅,夾雜怒氣迫切語氣吼的李叔愣怔著,快速的眨巴幾下眼睛,有誰能告訴他這是什麼情況!
穀一冉見他不動,抓著他的胳膊向前拖著,她現在急需弄清楚一件對她至關重要的事。
“拐彎拐彎。”
搞不清情況的李叔在心底泛起嘀咕,考慮著是不是要給呂綺麗打個電話。
他們說話的聲音不大,葉奕辰是個君子,沒有刻意去聽,也有不少入耳,小念應該跟穀一冉有著某種關係,放在口袋中的手不自覺的搓了搓。
一戶收拾的還算幹淨的瓦房前,李叔指了指半敞的黑色木門,“這就是我家。”
“小念。”不等他的話落下,穀一冉匆匆跑進大門,向堂屋裏跑。
家裏來了個陌生人,李嬸剛欲去攔看到緊跟著後麵進來的丈夫,指了指穀一冉,“她是?”
“別問了,幫忙收拾下東西,讓他們把孩子帶走吧。”
李叔看了眼葉奕辰催促李嬸,生怕葉奕辰問他話,說了句“家裏窮拿不出好東西招待請自便”的話,也急匆匆跑進堂屋。
穀一冉在客廳中臨時支起的小床上見到已經醒來的小念,她此時的憔悴的模樣跟穀一冉想象中的一模一樣。盛滿驚恐的眸子在看到穀一冉那一刻溢滿淚水,撐著軟綿綿的身子就要向穀一冉懷中撲。
穀一冉的眼淚在這一刻也像決堤樣怎麼也控製不住,緊緊把小念抱在懷中。她瘦弱的身體傳來滾燙的溫度,燙的穀一冉胸口一疼。騰出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熱的駭人。
她鬆開小念,被丟棄兩次的孩子,怕被丟下第三次緊緊抱著穀一冉不撒手。
“小念你先放手,我給你把要衝上,喝了會舒服些。”新城藥店的藥要比下麵的藥好上很多,小念的高燒已經持續很長時間,再燒下去後果將不堪設想。
小念快速搖了搖頭,窩在穀一冉的胸前不出來。穀一冉沒轍,隻好把包遞給剛進門的葉奕辰讓他幫忙衝藥。
葉奕辰看了眼對穀一冉十分依賴的小念,他有太多的話想要問穀一冉。自知這個時候問不合適,他默默接過,在不遠處的桌子上找到個杯子衝上藥試好水溫遞給穀一冉。
“小念乖,起來把藥喝了,我帶你回家。”
“阿姨找到我的爸爸媽媽了嗎?”聽說回家,小念快速從穀一冉懷中抬起頭,淚水還沒幹透的眼中是滿滿的希冀。
“警察叔叔還在努力,應該快了。”穀一冉捋了捋小念淩亂的頭發,把她眼中的失望盡收眼底,把杯子送至她的唇邊,“聽話,喝了。”
小念癟癟嘴,最後還是聽話喝完。穀一冉抽出至今幫她擦了擦嘴角殘留的藥漬,心底思緒澎湃,仔細打量著眼前五官已全部張開的小念,小念會是她一出生就被母親告知死去的女兒嗎?
穀一冉看的出神,站在旁邊的葉奕辰也在端詳小念,越看越覺得她的五官跟穀一冉有幾分相似。
“一冉她?”
“別問我,我也不清楚。”
穀一冉把吃過藥,熱度退了些,眼皮耷拉下來的小念攬在懷中,力道適中的拍著她消瘦的背。倘若小念是她的孩子,是不是上天對她的眷顧?轉念想到顧景墨,如若他知小念的存在會不會把她奪走,永遠不讓她見。
想到這種可能,穀一冉一直緊揪沒用鬆開的心好似被無數的蔓藤緊緊的箍住,疼的她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的向下掉著。
“小念還燒著,得趕快就醫,把她給我吧。”
麵對突如其來的手,正想象顧景墨搶孩子畫麵的如受了驚的小鹿樣抱緊小念突然站起身向一邊躲去,口裏還念著,“別過來。”
“一冉是我,你怎麼了?”
穀一冉過激的反應讓葉奕辰不解的同時更為她心疼,聲音不禁放的更加輕柔,試圖安撫她忽然不安驚恐的情緒。
“沒什麼,嚇到你了?”從現實中抽離的穀一冉回神,連忙給葉奕辰歉意的笑。
“沒有,我來抱她吧。”
小念雖瘦,年紀在那,骨頭架還是很壓手的。穀一冉遲疑下,不舍的將小念遞到他的懷中。她脫掉外套時才發現葉奕辰不知何時脫了外套罩在小念身上。穀一冉接過李嬸遞過來裝著小念東西的袋子,對她道了聲謝,出堂屋時拽住葉奕辰的袖口。
“能不能借我點錢?”
包,顧景墨雖還給她,可錢包裏麵的卡卻不是她自己的。那個燙金的卡拿著燙人,她抽出來扔在床頭櫃中不曾動,現金昨晚給母親交住院費已經用掉差不多了。
“錢包在褲兜裏,我不方便,你自家拿。”
葉奕辰動了動右腿,穀一冉猶豫下掏出,從棕色皮夾中抽出幾張鈔票塞進李嬸手中,李嬸推辭不過收下。
穀一冉把錢包放回時,無意間抬頭望見葉奕辰紅透的耳根,她臉上也忽然一熱。
“走吧。”
往往走路都是來的時候覺得慢,回去的時候快一些。可這次穀一冉卻覺得回去的路太過漫長,她不時的看著腕表,直到回到停在路邊的車上,摸著小念燒已經褪去,冰涼的額頭時她才鬆了口氣。
回去時,穀一冉主動提出開車,葉奕辰紳士拒絕。路上兩人想著心事,誰也不曾開口,車內沉默蔓延。
回到新城,小念的燒雖已退去,穀一冉還是不放心,帶著她去了趟醫院。做了一圈檢查醫生說無礙以後穀一冉才真正放心下來。本想帶著小念做個親子鑒定確定下兩人的關係,望著小念蠟黃的小臉,穀一冉不忍心帶著她去抽血,從小念頭上扯掉兩根頭發,與她的頭發放在一起交給做鑒定的醫生。
望著她的舉動,葉奕辰心中的疑問豁然打開,一片明了。
如果這事放在別的男人身上,就算不會二話不說甩手走人,心裏也會梗了根刺,異常難受,偏偏葉奕辰莫名欣喜。雖與顧景墨不親近,他的脾氣葉奕辰還是了解七八分,潔癖,嚴重潔癖。
他能親自抱結過婚的穀一冉已讓他倍感震驚,以為出現幻覺。他有十分把握,顧景墨在知道穀一冉有孩子,絕不會跟她有所糾纏。
顧景墨向來不紳士,在他眼底好像沒有男人女人之分,倘若他冒然把這事透漏給他,說不定他會狠狠教訓穀一冉,這不是他想看到的結果,這事他還得合計下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