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願做蜘蛛的親戚。更想做互聯網時代的隱士。在自己的桃花源裏,刀耕火種。寫詩、做飯、睡覺,都是一個人的事情。活在紙上,其實比活在網上還要虛擬,還要抽象。不信你就試一試?
縱觀既往的文學,能夠像魯迅那樣“直麵慘淡的人生”,寥寥無幾。其實,比“直麵慘淡的人生”更難得的,是“直麵慘淡的自己”。批判社會還是比較容易的,更難做到的是剖析自己,剖析自己骨子裏的病與弱。即使你手中確實有一把手術刀,也不見得有這樣的勇氣。作家們總喜歡以強者自居,指點江山、激揚文字。這是一種先天性的“假、大、空”。每個人從根本上都是弱者,文學注定是弱者的事業,並以感染弱者為目的。這才是它的力量之所在:以弱為強。
雖然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誰也無法排除:它的祖先,曾經是成吉思汗的坐騎。你駕馭著這匹馬馳騁草原,雖然你並不是成吉思汗的後裔。
飛天,她的微笑比蒙娜麗莎還要古老。她沒意識到有人在畫她,否則不會笑得那麼自然。畫她的人消失了--因為忘了畫下自己。可被他畫出的微笑像一個謎,既迷住了我,又難倒了我:她的微笑究竟意味著什麼?她的衣帶係好了就再也解不開。
我仿佛來到了月亮上。我仿佛看見了月亮上的草原。月亮上長草嗎?不,月亮上有的是沙漠。但隻要我登上月亮,沙漠就會變成草原。草原使我的心變得柔軟。使我的皮膚,有點兒癢。
比魚在水中遊泳還要好看的,是魚在水中睡覺。“魚也會睡覺嗎?”魚在水中睡著了,就像死去一樣--不,就像在一大塊琥珀中活著。“還有比魚缸更大的琥珀嗎?”魚在水中一動不動。偶爾,吐一串氣泡--那是它的夢,冉冉升起。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煉獄。文學屬於那些飽受煎熬、苦難深重的人們。雖然許多人已把煉獄裝修得像豪華別墅一樣舒適,但你仍被看不見的火焰炙烤著,熱血沸騰、大汗淋漓。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你同時又是自己的獄卒。你理解並無條件服從的所謂人生,其實是一部個人的受難史。
風吹過,從我身上帶走了什麼?我不知道它是否變重了,隻知道自己變輕了。風洗劫著一個舍不得扔掉種種包袱的人。讓他意識到:清貧才是真正的富有。哦,忘掉吧,忘掉吧……直到頭腦一片空白,而落花遍地。
丘比特的箭已射完了。愛情彈盡糧絕。而我也不再想成為靶子,用受傷來證明自己的幸福。與之相比,我寧願要一種安全感。在愛神之箭的死角--活著。
天山是新疆最大的不動產。為它的美所感動,我就成為瞬間的繼承人。融化的雪水,是它的積蓄所產生的利息。滋潤著沙漠,也滋潤著比沙漠還要幹渴的我。狹隘的心胸,終於贏來無法想像的遼闊--此刻,有一朵雲,正在我肺葉間遊移……
曬棉被、曬床單、曬枕套……那麼多人,把夢拿出來曬。僅僅因為自己不再相信了。不管是美夢還是噩夢,都被主人出賣。絕對的隱私變成絕對的公開。我發現其中的一個夢,甚至是打補丁的。陽光下的晾衣竿,夢的絞刑架。
你是一個失去了翅膀的天使,但你並沒有失去天空。它依然是你的領空--雖然你已不會飛。腋窩裏有著殘存的羽毛,足以證明你那不平凡的出身。
蜜蜂是小小的金鑰匙,將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打開了。我不禁想,是否也該給自己的家,安這麼一把屬於造物主的鎖?即使鑰匙永遠不可能掌握在我手中。
自從你選擇做一個詩人,就可能成為不死的人。你的詩篇將代替你的肺葉繼續呼吸,製造著最微弱的風。話又說回來,做一個詩人是你所能選擇的嗎?是一種更為博大的命運選擇了你。你隻能服從。逐漸跟別人活得不一樣。甚至對所謂的死亡都要做好多種準備。
我是一條內陸河,永遠找不到自己的入海口。就像心中的那些詩,浪花般自生自滅,卻不可能流淌在紙上--它逃避著紙如同逃避墳墓。恐怕隻有那些對大海抱有幻想的河流才願意殉情。而我隻相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