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3 / 3)

掛在衣架上的裙子失去了雙腿。當那個人離去後,它已無需行走。空蕩蕩的房間裏,找不到比它更好的替身,彌補空缺。而它,分明比我更擅長等待。它隻是一味地沉默著。她留下的不是一件舊衣服,而是一麵旗幟,隨時提醒我:思念仍在繼續。

風箏在天空飄舞,它才是活的。簡直比一切生命更富有生命力。一旦它跌落地麵,或纏繞於樹梢,我看見的將不再是風箏,而是一具紙做的屍體。吊死鬼也不過是這番模樣。

自從有了相對論,時間就分為兩種:快的時間,和慢的時間。這構成了它的性別。最終繁殖出的是死亡。死亡,就是使快的慢下來,使慢的更慢。所有的墳墓,都是停擺的鍾。當然,我現在仍然在行走,但我的腳步、想法、語速、動作,都逐漸慢了下來……

惡之花永遠結不出善良的果實。魔鬼即使偽裝成神明,也無法持久地欺騙人類--或許一聲按捺不住的狂笑,就會使它表麵的嚴肅露出破綻。所以人間的廟宇總是籠罩著不可侵犯的寂靜。

人類在造神的同時,下意識地把自身作為模仿的對象。從這個角度來看,無論在英雄抑或懦夫身上,彼此都有著對方的影子--隻不過對於勇敢的擴張與克製,他們具有不同的理解和不同的藝術。

一隻花瓶唯有在被失手打碎的時候,才能散發出它那最後的悲劇的美--在此之前它總是洋溢著某種節日的氣氛。

我們對自身之外的夢想一無所知,而睡蓮是最接近夢想的植物--它以假寐的姿態漂浮在水麵,承載著人類無法分享的博大的夢境?睡蓮,一種使虛無得到最大限度體現的存在。

老電影裏的女明星青春常在,伴隨歲月衰老的是另一位局外人--他生命的意義就是在一個永遠的故事裏迷失自己。

我希望能通過望遠鏡看見自己的童年--一個不知道自己會長大的小男孩。在我今天的眼中,他的無知反而是一種令人羨慕的智慧。人們在了解命運的同時也變得憂傷。

寂寞總是像夜色一樣低垂在我們內心的地平線上。這說明封閉的舞台尚無新的劇目上演--沉重的帷幕不知何時才能被一陣出奇不意的驚喜拆開。

有時候,一本書能偶然地提供一條通向夢境的路線--當然,它也使我們在現實中止步不前。閱讀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是沒有秘密的。正如每把鎖都有一柄打開它的鑰匙。在屈指可數的幾次愛情經曆裏,我有時是鎖,有時是鑰匙--但是我從來不敢反抗萬能的愛情。它總是能在茫茫人海裏準確地尋找到我,並且把我擊中。

“如果有一千位讀者,也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這是理論家的格言,形容每位觀眾的理解大相逕庭。我還覺得,如果莎士比亞的這部著名的悲劇在世界各地的舞台上演一千遍,哈姆雷特也就在觀眾的淚水中重複地死去一千次--這是一種不厭其煩的死亡……

文盲眼中的世界是最具形象化的。那些苦苦折磨著幾代哲學家的疑難問題,常常會迎刃而解。是啊,我們完全沒有必要把世界弄得很複雜。

裴多菲說:“詩人都是夜鶯,苦惱的夜鶯,折磨它吧,這樣它就能唱出美妙而苦惱的歌聲。”人類中唯有這一群體,會將命運安排的磨難視為珍貴的賜予,在刀刃上跳舞--使痛苦演化為一種美。

上帝總是在禮拜天顯靈--因為這也是信徒們最虔誠的日子。

有誰能否認:人間的版圖,最初仿佛是由神繪製的--那各個國家的形狀,那彼此的關聯,以及那曲曲折折的邊境線,完全來自於一種冥冥之中的天意。曆史就是在這樣的格局中產生的。

新大陸的發現者,在人類的航海史裏留下了一陣永遠熾熱的驚喜--那種光芒至今仍在籠罩著我們的生活……

薄荷的清涼,彌漫著處女般的貞潔的氣息--它進人你的呼吸,令你懷疑周圍的世界是汙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