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聖經》記載:耶穌誕生在馬槽裏……而《聖經》本身,也已構成人類文明的一種飼料。
丘比特的箭射中的,都是那些想成為他靶子的人。他的箭法不見得有多麼高明。我從來不迷信愛神的權威。
在天堂的客廳裏,擺著白雲的沙發。你將坐在那兒,等候神的接見--而幾乎意識不到自己懸浮在空中。看來靈魂是沒有體重的。
我把自己的身體像吊橋一樣放下,平躺在床上。彼岸就是夢中的城池。醒來之後又將麵臨深淵。
一座久已廢棄的絞刑架。空洞的絞索依舊在風中晃悠著,構成失去意義的懸念。它出現在一部驚險小說裏或許更為合適。我簡直不敢相信:遙遠的年代,有許多人在它恐怖的影子下生活。
有一種鳥隻屬於傳說,那就是鳳凰。其實它並沒有徹底消失,而是藏匿在各戶人家禦寒的壁爐裏。爐膛堆積著它自焚的灰燼。
就這樣呼喚,把雙手卷成筒狀,捂在嘴上,為了讓聲音傳得更遠。這種投入的姿態甚至比其呼喚的對象更吸引我的注意力。即使它感動不了那遠去的背景,也能感動自己。
懸掛在牆壁上的雨衣還在滴水,而主人已經睡去。他的夢境會被滑落的水珠濺出細密的波紋。
人類所憧憬的永遠是狂歡的境界,所以他們創造了形形色色的節日--為自己的放縱尋找著各種理由。節日是替自己預備的一份周期性的禮物。
凡是在失守的哨卡,都有著不負責任的士兵的影子。他的心理甚至比形同虛設的防線更脆弱。在零星的槍聲中輸掉了一盤至關重要的棋。
在法律遠遠還未形成之前,人們就推舉出無形的法官:上帝。最古老的宗教意識,其實是一種朦朧的法律意識--那是一個需要仲裁的年代。
盧梭勇敢地寫出了《懺悔錄》--回憶的過程似乎就是懺悔的過程。不管怎麼說,懺悔已成了一種名正言順的私刑。
“整個峽穀傷到了骨頭,由於一隻鷹的叫聲--”這是曼德裏施塔姆的詩句吧?我渴望生活在無人的峽穀裏,用岩石來填充不必要的空間。峽穀會迫使我仰望,比原野更適宜於擴張人的想象力。
甚至在開啟葡萄酒的瓶塞時,我都會欣慰地覺得自己又打破了一個祖傳的禁忌。
在眾人麵前的失態是一次無法克製的脫臼。你不要過於自責!但必須借助更大的力量才能使錯位的關節得到恢複。
獄卒的鑰匙串在幽暗的走廊裏嘩嘩作響,簡直是戲弄著囚徒的希望。但這多多少少減輕了對鎖的憎恨與無奈。
懸念是晃悠在刑架上的絞索,等待著你把頭伸進去。但你隻要不踢翻腳下踩著的凳子,仍然是安全的。沒有誰敢於脫離實際地讀一本恐怖小說。
肉體也會發芽,產生了牙齒、指甲乃至內心的顆粒。這足夠用來裝備一位武土:以指甲為盾牌,以牙齒為利器……至於那沉澱在血液裏的顆粒,叫做仇恨。
命運之神用蠟塊堵塞住貝多芬的耳朵,以免他陶醉於自己創造的音樂。就像需要給推磨的驢蒙上口罩一樣。天才永遠是在對自身的不滿中而滿足了眾生的願望。
肖洛霍夫的《靜靜的頓河》,收藏著哥薩克騎兵的馬刀舞。當作家畫下最後一個句號,那馬背上的舞姿隨即凝固了,馬的奔跑乃至刀的反光也隨即凝固了……野性的草原像地毯一樣翻卷起來,成為文明的禮物。這被捆綁的草原縮影!
卡夫卡的寫作,有爬行動物的緩慢與優雅--並且在紙上留下了發亮的體液、沉鬱的氣味乃至沒有師承的笨拙。當然這一切隻是我們想象的結果。他在消失中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