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早的時候，大缸家在北安東勝。那裏離山近，人家少，家家戶戶燒柈子。
大缸爹死得早，娘改嫁了，爺爺奶奶把他養大。
有天晚上有月亮，他睡到半夜，聽見院裏動靜大，有的雞嗷嗷叫，有的雞咕咕叫。
出去一看，一個黃皮子正在拉小雞。他把鐮刀頭扔過去，黃皮子當時就死了。
奶奶點燈起來，見大缸拎著黃皮子，她跺起小腳：“大孫子，你惹它幹啥？”
“它吃咱家雞呢。”
“把它攆走就行了。都說這東西邪性，沒事咱別惹它。”
“這麼點兒的小東西，咱還怕它？我還想燒了吃呢。”
“不行。你要是我大孫子，趕緊找個地方，把它埋了。”
大缸不想惹奶奶生氣，把黃皮子埋在房後了。
長到十五歲，大缸想跟王爺學打獵。王爺進山一趟，哪次都不空手，經常扛回來狼和狐狸。最多的是麅子，聽說麅子到處都是，最好打。
奶奶說：“你不能幹這行。”
他問：“為啥？”
奶奶說：“你沒爸沒媽的，在外受委屈吧？你打死人家的爸媽，小狼崽、小狐狸咋活？”
大缸沒話說了。
奶奶說：“你還是學做買賣吧。我有個外甥，在北安給人家站欄櫃6，讓他跟掌櫃的說說，你到那兒當夥計吧。”
大缸腦袋好使，學啥都快，幹啥像啥。沒事的時候，跟著親戚學寫字，學記賬。
當了幾年夥計，有個掌櫃的相中他，請他到自己家站欄櫃。
大缸站了十年欄櫃，娶了個稱心的媳婦。
他不甘心，想自己做買賣。爺爺奶奶年紀大了，也沒攔著。
他先倒騰東西，幹啥賠啥。不是倒騰的東西不掙錢，就是路上總出事。
有車大米讓胡子劫了，他哭窮哭了半天，人家才把他和車馬放回來。
下回他躲著胡子走，快到家了，平地上馬車翻車，車上的豬羔子死了好些個。
家裏也不消停。過了三十歲，媳婦多了一個毛病，啥時候想喝酒，倒碗白酒幾口就下去，喝完酒，哭一陣笑一陣，披頭散發，跟精神病人似的。
大缸把酒藏到哪兒，媳婦都能找到。
大缸不喝酒了，媳婦照常喝。她到酒坊賒賬，酒坊就賒給她。
有一天，來了幾個朋友，他買酒招待。一個黃皮子跳到窗台上，在外麵站著。
那幾個人都看見了，說：“那不是黃皮子嗎？”
黃皮子跟大缸說：“等著吧，我非得好好折騰折騰你！”說完走了。
大缸笑了：“媽的，這黃皮子會說人話！”
他們問：“我們咋沒聽見？都說啥了？”
大缸學說一遍。
他們說：“你八成犯著它了，趕緊找人看看吧。”
大缸找來跳大神的，這個大神很厲害。
他忙活了一陣，跟大缸說：“二十年前，你打死過一個黃老仙，人家現在找上門了。五十多年前，你奶奶救過一個狐狸，要不是狐仙保著，你早就沒命了。有狐仙保佑著，你家破財不傷人。”
大缸問：“我該咋辦？”
大神說：“你買十封香，擺上三天供，好好求求黃老仙，就平安無事了。”
大缸照大神說的做，媳婦不作不鬧了。
大缸套好車，趕車回東勝。
爺爺去世好幾年了，他想把奶奶接來孝敬。接了幾次，奶奶就是不來，說她在這個地方住慣了。
這次，大缸進門就問：“奶奶，你救過狐狸？”
奶奶問：“你咋知道？”
大缸說：“你得給我好好說說。”
奶奶說，五十多年前，那個打獵的王爺扛回來一個死狐狸，還帶回來一個小狐狸。她聽說了，到王家看，看小狐狸可憐，用一個豬羔子換了這隻狐狸，抱回家養。她剛生完大缸他爸，奶水足，小狐狸剛來，啥也不吃，她就擠出奶水喂。往後，她給孩子吃啥，給它吃啥。過了冬天，山上有吃的了，她把小狐狸放進山。以後，再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