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逝波集(7)(1 / 2)

學術的歡欣與困窘——獻給五十歲的文學所

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所建所五十周年,是我進所工作的第十六年,十六年不到所齡的三分之一,但在我學術經曆中卻占了三分之二的長度。所以,盡管這十六年經曆對文學所來說無足輕重,我還是謹遵鄧紹基先生之囑,寫一點感想,談談我認識的文學所以及在此供職十六年的收獲和體會。

1987年夏,我在南京大學師從程千帆先生攻讀博士學位,眼看臨近畢業,千帆先生問我對工作有什麼打算,我因怯於在稠人廣眾下說話,很怕當老師,就提出想到文學所做專職研究人員。先生在開會時向當時的所長劉再複先生提起,蒙古代室沈玉成、陸永品兩位主任垂青,我在1988年3月分配進古代室工作。當時一切都好像順理成章,並沒什麼特別的感覺,現在回想起來,自己能得到這份工作,跨入具有崇高學術地位和優秀學術傳統的文學所專心從事學術研究,真是莫大的幸運。十六年來,從國家社會科學青年基金項目“大曆詩派和詩人”到所重點項目“清代前期詩學研究”,我由中唐詩歌推及整個古代詩學,由王漁洋研究進而擴展為清代詩學研究,發表百餘篇學術論文,出版七種學術專著,在學術上打下了一些基礎,這都應該說是和文學所良好的學術環境分不開的。

優秀的學術傳統、寬鬆的學術環境和濃厚的學術氛圍,是我對文學所體會最深的地方。從文學所的第一代學者起,古代文學研究就形成多元化的學術傳統,既有孫楷第、吳曉鈴等立足於文獻、考證的基礎性研究,也有錢鍾書、吳世昌等中西貫通的理論研究和批評,更有鄭振鐸、餘冠英那樣的綜合性研究,形成我所古代文學研究文獻基礎紮實、理論眼光通透的學術品格。我進所後經曆的幾屆所、室領導,都具有寬容、開放的風度,提倡學術風格的多元化,鼓勵學者發展學術個性,總體上造就了一個自由、開放的學術環境。而各學科的學科帶頭人和前輩學者也能獎掖後進,提攜青年,老中青三代學者之間,形成互相尊重、平等對話的良好氛圍,同時培養起追求真理、崇尚學術的正氣。特別讓我感銘的是,所裏的青年學者能精誠團結,互相尊重,避免文人相輕的習氣。尤其是上世紀90年代前期,大夥兒常聚一起縱論學術,就當前的重大問題展開討論,爭論和切磋的結果使大家的學術能力都有所提升,同時也加深了彼此的溝通和理解。我從這些畏友身上學到很多東西,他們的理論熱情、追求深度與超越性的思維能力,他們不斷更新的知識結構和對自身立場的反省,總是提醒我警惕自己的知識限度和思維惰性,從而避免一些輕率和浮躁。能和許多優秀的學者在一起工作是非常愉快的,互相啟迪,互相激發,不斷受到新思維和新知識的挑戰,讓人永遠難以自滿,總是受到激勵。

像社科院這樣的專職研究機構,研究人員能自由支配時間,同時又不像大學老師,因承擔教學任務而有一定的專攻分野。研究人員研究什麼課題和如何研究,都由各人自己決定。好處是學者能集中精力專攻自己感興趣的課題,缺點是若非有意識地關注整個學界的動向,自覺調整自己的知識結構,就容易導致自我封閉、知識麵狹窄的後果。值得慶幸的是,所內和所際學者間的經常交流,讓我們避免了這種後果。所裏的各種學術討論會、學術論壇乃至評獎、評職稱,都成為不同專業學者交流、對話的機會。做文獻研究,做文學史研究或理論批評的學者,對同一問題發表的不同意見,常帶來一種觀察問題的方式和視角的啟示,切磋之下,彼此都有不同的收獲。就我的天性而言,原更喜歡文獻和考據,但進所工作後,經常和理論室的朋友講論學問,耳濡目染,也逐漸培養起對理論的興趣、對自己研究領域以外的學術問題的關注,自覺知識麵和思考問題的能力都有不同程度的拓展和提高。

《文學評論》、《文學遺產》兩個編輯部經常召開不同規模的座談會,也對所內外學術交流起了很重要的推動作用。編輯們良好的學術素養和對學術趨勢的敏感,常無形中啟發著我們的思考,和他們在一起工作,我深感獲益不少。其實要說學術刊物,我所同人還主編或參與編輯了《文學評論叢刊》、《詩探索》、《讀書》、《學人》、《中國詩學》、《學術思想評論》、《視界》、《宋代文學研究年鑒》等叢刊,其中汪暉和我參與創辦並主編的《學人》和《中國詩學》是新時期以來中國大陸最早的民間學術出版物,在海內外學術界都有影響。學者們涉足學術書刊的編輯,對擴大自己的視野、增加與學界的交流都是有很大幫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