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樟柯大概隻有七八歲的時候,他的父親就經常跟他聊電影的故事,從此,在賈樟柯幼小的心靈裏,對電影留下了深刻的記憶,以至最後以電影為誌業。據賈樟柯憶述:“我記事的時候大概是七八歲,1977年、1978年的時候。那時候‘文革’剛結束,我記得父親總是下班特別晚,晚上總要開一些批鬥會、清查會,父親回來得再晚,我們一家人也得聚在一起吃飯,他總講他騎自行車跑到玉道河村去看拍電影的情況。他非常興奮,那時候夜裏總停電,借著爐火,我可以看到他臉上興奮的光彩。”【注:賈樟柯、王樽:《電影改變人生》,見格非、賈樟柯等著:《一個人的電影》,中信出版社2008年10月版,第82頁。】

其時的賈聯凱40歲左右,在中學裏教語文。他給兒子講述拍電影的場麵,讓賈樟柯首先對這個職業非常尊敬,因為他覺得自己父親都那麼尊敬拍電影的,所以自己也特別地尊敬。因而賈樟柯一再提及,“直到現在,我做了這個職業之後,隱隱約約的,總記得父親談起這個職業的樣子”。

賈樟柯小時候,整個中國的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正在發生深刻的變化。賈樟柯後來回憶說:“我是70年代出生的,上小學時‘文革’剛剛結束,那時物質非常匱乏,我記得童年的記憶多半是饑餓。這種饑餓的感覺對於今天的80後、90後一代是不可能體驗到的一種極端狀態。”【注:賈樟柯:《賈想1996~2008:賈樟柯電影手記》,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3月版,第237頁。】他還記得他八九歲的光景,有一天夜晚,他父親帶著托人從河南捎回來的一袋東西進了家,他關上門,壓低聲音對家人說:“來,咱們吃花生。”

“汾陽不種花生,我從來沒見過花生,又不知道花生是什麼。我們一家人在昏暗的燈下吃著花生。當時覺得,花生真好吃。多年以後看到梵高的那幅畫《吃土豆的人》,總是會想起我們一家人在燈下吃花生的情景。”【注:轉引自小氓:《賈樟柯的故事:十八歲出門遠行》,《視覺21》2002年第11期。】當時整個社會的物質供給還比較貧乏,賈樟柯與許多人一樣經常挨餓,經常隻能吃紅薯、土豆之類的東西。那時候有個通病就是胃下垂,就是吃太多紅薯吃出來的,以至於賈樟柯吃紅薯“吃怕了”,後來他在北京看到別人圍在烤爐邊上吃紅薯,就會想到當時的情景,條件反射不願意再吃紅薯。多年過後,賈樟柯仍對年少時的生活記憶猶新:

“在80年代可以感受到我們生活中的物質在發生巨大的變化。小時候,整個冬天主要有紅薯、土豆和白菜三種食物,四五個月以後才能上蔬菜。這三樣東西在我們那兒有多種做法,土豆燉白菜,溜白菜片,拌土豆絲,或者把它們和粉條、豆腐什麼的混起來,煨一大鍋,那也不是天天能吃到的。冬天每頓飯差不多都是紅薯稀飯,後來看見就怕。”

賈樟柯的母親張瑞英是售貨員,有一年,她去廣州開交易會,帶回了一台彩電。這讓賈樟柯感到一切似乎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在物質變化的同時,人又在改變。

02 少年不知愁滋味

回想少年時代,賈樟柯覺得自己特別頑皮,功課比較糟糕,除了愛好文學之外,其他課程一塌糊塗。有一天,他在回答“您小時候是什麼樣子?是乖孩子還是調皮鬼”的問題時這樣說道:“算比較調皮吧。因為我是70年生的,我成長的年代也是比較動蕩的時期,那時候小孩比較多,有的一家人有七八個孩子。街上全是小孩,我們沒有一個不是在街頭長大的。我們縣城裏也沒有幼兒園,孩子就跟孩子玩。街頭長大的孩子就會比較野,該幹的壞事都幹過。”

賈樟柯讀到的第一本詩集是現代詩人田間的。“老師嫌我淘,也不大要求我認真聽講,隻要在課堂上不搗亂就行。我就看閑書”。

因為頑皮,老師稱賈樟柯為“猴子”。為此,賈樟柯不依不饒地追到辦公室質問老師,無奈之下老師把賈聯凱請來,賈聯凱開導兒子說:“你太頑皮了,老師才管你叫猴子。”賈樟柯這才明白老師叫他猴子有喜愛的成分,但他的頑皮和淘氣確實讓父親很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