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樟柯最早的電影記憶是《平原遊擊隊》,裏麵李向陽手執雙槍、騎著馬衝過村莊的情景。但印象最深,且對他的生活有直接影響的是香港的商業電影。
據他回憶:
整整六年都看這種電影,後來我跟餘力為聊天,我說我比你看過的港產片多多了,他根本不知道還有那些港產片。關於“少林寺”不下一百部,關於“呂四娘”不下一百部,關於“馬永貞”不下一百部。六年的錄像館生涯很難說哪部電影特別喜歡,因為完全是處於一種生理性的觀賞,正好配合青春期的躁動,也伴隨了港產電影發展的過程。【注:賈樟柯、王樽:《電影改變人生》,見格非、賈樟柯等著:《一個人的電影》,中信出版社,2008年10月版,第84頁。】
那時正值青春期,自由不羈的賈樟柯,特別愛看電影,幾乎每天都逃學,泡在混雜著煙草味道和腳臭氣息的錄像廳裏,跟著周潤發咬著牙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開始有了自己的江湖,像電影裏一樣拉幫結派、尋仇、報恩。
那時汾陽縣城非常小,上學或者放學的時候,賈樟柯他們都要騎自行車經過長途汽車站。隻要看到長途汽車站有南方打扮的人,一般是江浙一帶的,如溫州人,一眼就能看出來。山西還沒有流行男人爆炸的那種卷發,南方人是那樣打扮,拎一個黑皮箱,從車站裏麵出來,一看就知道有新片子來了。他們有地下的交易渠道,他想應該是走私進來的,黑箱子裏麵裝著各式錄像帶。到了晚上去錄像館的時候,果然就看到了新片子,這樣的狀態基本上從初一延續到高三,整整持續了6年。這時,賈樟柯最喜歡看武打片、黑幫片,並記住了一個名字——吳宇森,“隻要有他的名字,電影就好看!那是我少年時代的巨大烙印”。【注:引自陳驚雷:《專訪賈樟柯———我要自然生產》,2009年3月3日《上海壹周》。】
看完這些錄像片,不期然地受到影響,對此,賈樟柯記憶猶新:“我們都是不良港產錄像片的‘受害者’。當時,我一看就非常激動,比如說看了吳宇森以前的《英雄本色》,也有胡金銓的、張徹的電影,到後來徐克的電影也都看過,特別完整。隻要看到非常激動的電影,一出錄像館在馬路上就找同齡人,肩膀一撞,非要打架。那個時候也是武術熱,很多男孩子跟我一樣都拜師學藝,我學了一年武術,那時候最大的理想就是學一身武藝,總幻想能夠飛簷走壁。但是武術是需要從紮馬步、踢腿開始練起的,練了快一年就煩了,說怎麼還沒有武藝啊?!就不練了,想起來挺荒誕。”【注:賈樟柯、王樽:《電影改變人生》,見格非、賈樟柯等著:《一個人的電影》,中信出版社,2008年10月版,第84頁。】
賈樟柯的家鄉汾陽是一個崇尚武術的地方,一直以來都有很多人練楊氏太極拳和形意拳,武術與行俠仗義也自然成了男孩子們的浪漫夢想。在《少林寺》風靡一時的年代,賈樟柯也會練兩下子。他說:“當時那個電影我也是看了七八回。我們班上還有同學都理了光頭,幾個小孩坐車到了太原,打算去河南少林寺。”
情況就是這樣,他們有時看完錄像就找茬打架,不管打贏打不贏都打。沒有任何的理由、原因,看了以後就是熱血沸騰,那裏麵暴力的因子比較活躍。後來他在《站台》裏拍過一個情節,兩個小夥子從錄像館出來了,兩人碰麵一對眼,這人說,你為什麼看我?那個人就說,你不看我怎麼知道我看你?!這人說,因為我看你覺得你長得不好看。於是,兩個人就打起來了。這是發生在他身上的真實戰鬥故事……賈樟柯下麵的對話,反映了當時的真實情形。
“打過很多架,各種戰役。”
“打架時你的角色是什麼?”
“打群架時,給大孩子撿石頭。”
江湖上講義氣,當然要結拜,賈樟柯從小學、初中到高中,一共結拜過三次,磕頭燒香,很傳統的樣子。賈樟柯在裏麵排行老二。“這個角色很有意思,說了不算,但老大說了什麼還得去幹”。後來被老師發現了,起因是老八家裏晾鹹菜,弟兄們一人拿了一塊,老師見了很奇怪:為什麼這幾個搗蛋的家夥同時在啃明顯同一種特征的鹹菜,而別的同學沒有?問學生,學生說“他們是弟兄”。於是一天上課,老師沒有講課,而是突然叫道:老大、老二起來!弟兄集團就此破獲。
賈樟柯有個同學家是在郵局前麵擺書攤的,在假期當中,賈樟柯經常幫同學去看攤,攤上有什麼看什麼,《武林》、《收獲》、《山西青年》,還有尼采、叔本華、弗洛伊德的書,都是在郵局前麵的書攤上看的。其中有一本講德國表現主義的小冊子,賈樟柯看了數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