餅房不同於樓上的中餐廳,需要一頓頓煙熏火燎地燒(中餐廳主廚齊先生淚流滿麵),而是早上最忙。衛生局大人們規定了,隔夜的東西不能賣,所以早餐的西點都是現做,到了晚上七點再把剩下的東西打對折賣出去。
好在現在什麼都機械化了,打蛋有機器,和麵有機器,切白麵包也有機器。
吳越和馬克雖然不是熟練工,但還不算太笨,經過熊先生幾次三番××後,也能幫著幹活了。吳越負責拉麵包坯子,馬克負責烤,熊先生的精力主要在做甜點上。甜點也不難,打個蛋糕裱花比方吧,洋人主張簡潔大方看起來特有質感的,而不像中國人那樣一定要在棗核上雕出一對雙龍戲珠來。
日本菜又不一樣。
它們壽司底下的配菜葉子雖然圖案不算複雜,但日本人細致,對雕工要求極高,一點兒錯都不讓有,所以小徐就成天窩在櫃台下麵刻著。
過了早飯時間,餅房就閑了,吳越和馬克就趁機去日餐廳串門去。
這時候日餐廳還沒開門,鳩山先生在外頭散步,門口迎賓的小妹在抹地擦桌椅,小徐眯縫著眼埋頭刻菜葉子。
他倆先和小妹打招呼:“辛苦啦,陳露西子,你這地都幹淨得能睡人了。”
小妹姓陳,英文名露西,聞言白了他們一眼,不搭話。
他們又去惹小徐:“喲!雕刻家!還刻蘿卜葉子呐?怎麼不買個遊標卡尺量著呀?也省得錯哦哈哈哈哈哈——”
小徐說:“去你媽的。”
此話一出,那兩人興奮了。他們現在不管小徐叫漢奸了,管他叫野尻隊長,和鳩山太君正好成一對兒。
吳越倒退兩步,又正步走上前,“啪”一個敬禮,腳後跟叩得山響:“報告!”
馬克緩緩點頭:“喲~西,野尻君,新四軍的主力,查清楚了的幹活?”
眼看著小徐舉刀,鳩山先生推門進來了。
老先生中文不行,想學,但前腳學後腳就忘,可又不願意時刻依賴翻譯,所以和手下人的交流大多是用日語、手勢和三句半的英文。當然也有溝通不了的時候,每到這時老頭就急紅了臉,和小徐兩個人嘰裏呱啦連說帶比劃,撲騰得跟鬥雞似的。
吳越和馬克上去跟他打招呼:“早啊太君。”
老頭和藹地說了句日語早上好。
吳越說:“不知皇軍在本地住得慣否?”
露西陳柳眉倒豎,猛揮起拖布朝餅房的家夥們打去,吳越和馬克笑著往後退,指著說:“幹嘛?幹嘛?花姑娘家這麼凶!”
露西陳亮出祖傳的梅花槍功夫,槍槍直指要害:“滾,滾!”
兩人被她橫打了出來,一邊狼狽地從室外小路往餅房逃,一邊還要跟鳩山老頭調笑:“太君,我們開路以馬絲了,灑油啦啦。”
老頭兒反正也不明白他們說什麼,也陪著點頭。
到了餅房休息室,熊先生正在抓緊時間打盹,隨著他的呼嚕起伏,一張單人小沙發在他身下發出悲鳴。
吳越看了一會兒也迷糊過去了。兩人把沙發椅子全占了,馬克隻好坐到門口望呆。外麵的西餐廳已經收拾停當,正在擺午餐的台,郝江北高高地爬在梯子頂上更換一隻壞燈泡,看見了便喊:“馬克——”
馬克不理他。
“馬克!”
還是不理。
“大鵬子!!”
“哎!”馬克猛回過神,“江北啊,幹嘛?”
“……”江北說,“瞧你這點兒出息。”
江北換好了燈泡跳下來,問:“吳越呢?”
馬克說睡著呢,成天沒日沒夜地幹,人都磨脫一層皮。江北說:“別,可千萬別抱怨,這年頭連大學生都賣豬肉擦皮鞋了,我們這夥技校混出來的還能有個五星級酒店的差事,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