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出門在外,往往格外團結親熱些。比如辦公室裏明爭暗鬥的死對頭,到了外麵竟也能趴在一個桌子上吃團隊飯;人到中年高不成低不就兒子叛逆太太有外遇隻能板著一張死臉嚇唬下屬的小官僚,見了山明水秀也能故作輕鬆地與人開玩笑。
這也許就是現代人熱愛旅遊的理由之一,首先他必定是虛偽的,其次旅遊能暫時使他忘掉自己的虛偽,再次他畢竟是猴子變的。
所以許多小白領工作一受挫就跑到博客裏叫嚷,宣稱要搶銀行殺老板然後亡命天涯,但目的地老是那麼三個:麗江、陽朔、西藏。
麗江應該首先是在小資的心目中爆紅的,前幾年“小資”還是褒義詞,後來因為人人都自稱小布爾喬亞結果就爛大街了,其實有人早就說過中國的中產階級是個偽命題,一個權貴與權貴附庸組成的社會怎麼可能誕生中產階級,所以搞不好所有的小資全是在網絡上自我意淫的產物。
於是五彩雲霞空中飄,天上飛來金絲鳥,麗江小城入了小資們的法眼,雪山腳下,古鎮宏偉,環境怡人,民風純樸,關鍵還有洋大人滿街跑,活脫脫真世外桃源也。
吳越一行人降落在桃源的機場,俊俏的地陪導遊在接站口等著他們——或許沒那麼俊俏,但是黝黑而健康,怎麼看都讓人喜歡。
這位納西族姑娘穿著她們的傳統服裝,百褶裙,紅坎肩,漂亮的七星披肩,而且腳蹬旅遊鞋,頭戴鴨舌帽,腰插小旗,身上還背著一個擴音器,顯得文武昆亂不擋。小尹十分崇拜地望著她,到了大研古鎮還死纏著人家給找一身納西衣服,可衣服到了手他又頗失望,原來納西族男人穿著和漢族差不多,導遊帶來的不過是長袍馬褂。盡管如此,他還是煞有介事地打扮起來,一臉得瑟往街上跑。
問題是他發色太醒目,涼拖太花哨,耳環又實在多了些,以至於街上看他的比看景的還多,讓人恍惚想起那張1978年皮爾卡丹第一次來中國,穿著洋呢子大衣遊街,革命群眾身著老棉襖、袖著手對其進行百折不撓的圍觀的照片。
他示了一圈眾,最後遇見了獨自轉悠的郝江南,本來想上前搭話,卻發現那姑娘的眼睛始終盯著形形□□的路人,尤其是俊俏的男路人,一旦發現目標,她就端著照相機從各個刁鑽的角度進行偷排。如果遇見俊俏且成雙成對的男路人,她便會從喉嚨裏發出陰沉的笑聲:嘿嘿~嘿嘿嘿嘿嘿~~~
小尹直覺地感到危險,連忙掉頭跑回客棧去。
吳越和趙忱之正在埋頭大睡,小尹急急地敲他們的窗戶。吳越把頭埋在被窩裏,推忱之:“去開門,兔子他爸。”
忱之嗯哼了一聲。
吳越又推他:“快去啊。”
忱之還是不動。小尹在走廊上嗚哇亂叫,把木板門拍得山響:“大白天的睡什麼覺!出來出來!”
吳越隻好起床開門,忱之快活地翻個身,把眼睛支開一條小縫,笑著表揚:“乖。”
吳越大怒,反撲上床掐他的脖子,忱之被卡得又悶又癢,不住咳嗽笑道:“乖不好,那就不乖吧!”
吳越騎在他身上左右開弓說:“你當哄兔子呢?!”
忱之挺身把他翻落在地,盤腿坐起說:“我愛兔子,兔子是我們愛情的結晶。”
吳越捶他一拳:“你才是狗爸狗媽呢。”
趙忱之歎息:“兔子你命苦啊,你媽不要你了。”
說著說著兩人竟笑著扭打起來,小尹忍受不了拖延,破門而入。兩人看他露這麼一手,感慨萬分,均說您老如此武藝高強,為什麼非要當個律師——還當不上。
小尹整整自己的大褂,正色道:“人最寶貴的是生命,一個青年要怎樣才能契合這個時代,他不應該是萎靡陰柔的,而應該襟懷坦蕩,勤奮,積極……喂,別睡啊,聽我說完行不行?”
他去搖忱之,忱之巋然不動;他又搖吳越,吳越嘟囔:“說啊,我聽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