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殿殿門轟然打開,北風呼嘯中,原來雪花已經飄灑下來。
王安仁看著外麵的雪景,笑了笑,大步走了出去。包拯站在門口,猶豫片刻,終究也是走了出去,隻留下趙禎臉色陰沉,坐在最高的那個位子上,一人聽著雪花風聲。
“呂夷簡,你如何看此事?”趙禎聲音本來森冷,此時卻忽然轉和,道:“至少,你應該知道,是誰把雲之君送走的,你是不是,應該給我個交代麼?”
崇德殿後,一個身影緩緩轉出,那個老者的相貌不怒不喜,赫然是大宋宰相呂夷簡!
“老臣教子不嚴,必會好好管教劣子。如若聖上還是不能放心……”呂夷簡頓了一頓,忽然沉聲說道:“那便把劣子斬了,老臣也絕無怨言。”
趙禎微微一滯,忽又笑道:“愛卿言重了,朕知道愛卿忠於大宋忠於朕,朕又怎麼會對你不公你呢?”
呂夷簡稽首再拜,跪拜道:“老臣自知有錯,定當回去好生教訓劣子,聖上無須擔憂,量他王安仁不過一介書生,最多,能逞逞匹夫之勇,不會成什麼氣候的。”
“但願吧……”趙禎輕輕一歎,道:“不管什麼原因,自從我遇見他,我便從未真正贏過,我便不當他是敵人試試吧。隻是……這是不是又代表著,我還是輸了呢?”
趙禎終究隻是化作了一聲長歎,消散在凜凜冬雪之中。
汴京城內,呂府之中,呂夷簡麵前跪坐著那個在王安仁麵前氣勢萬千的黑衣人呂公著,正安如磐石的跪在呂夷簡麵前。
花香鳥語在冬雪飄零中蒼涼萬分,呂夷簡輕輕抿了口已經涼掉了的茶,隨意道:“你帶走了雲之君?”
“是。”
“為什麼?做這種事情,你應該知道,牽連的,不隻是你自己一個人。”呂夷簡的聲音還是不鹹不淡,道:“你應該知道,做了這種事情,你至少,應該為我考慮考慮,為我們呂家考慮考慮,不是麼?!”
“哈,父親說的對,真的對。可是我們不僅是呂家的人,不是麼?!”呂公著昂然抬首,道,“大燕養臣庶五百餘年,今有一曙光,然無一人一騎馳援者,吾深恨於此!父親大人及呂蒙正族公固然英雄,然而兒子為大燕而死,我亦問心無愧!”
呂公著看著他已經上了年紀的父親,雖然心中帶分不忍,可是也絕不會因為他的父親而改變心中的是非。
呂夷簡還在慢慢喝著茶,忽然說道:“冬日裏,本應喝點熱酒解解乏的,可惜你爹的身子實在已經不行了,隻能喝點茶水了。公著,我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你是所有兄弟裏最聰明,也最笨的人。有大智慧者,必有大堅持。為父不會強逼你跟為父,跟呂蒙正大人一樣,以大宋千秋萬世,以趙家知遇之恩為一生之謀,一生之堅持。不過,你畢竟是呂家的人,希望你不會押錯,呂家的基業,你要好好考慮考慮。”
呂夷簡慢慢喝完那一杯茶水,臉上似乎還是沒有一絲表情,隻是淡淡的站起來,背影雖有些蹣跚,卻仍然充滿暮色的威嚴。
呂公著跪坐在方才呂夷簡所坐在的位子前麵,良久無語。
聽著外麵東風的呼嘯聲越來越大,雪花越來越大,忽然想到,他從來不曾真正了解過他父親和呂蒙正那個時代的人,是怎麼曆經那些事情的。
呂公著轉過頭去,望見雪花飄灑。
雪花飄灑中,王安仁站在皇宮的宮門外,笑道:“包大人,今日之事,真的多謝了。”
“我又不是幫你,何必言謝?|”包拯沒有轉頭,單薄的青衫佇立在宮門前,看雪花飄灑,似乎有分冷意,目光中,似乎也多了份唏噓。
王安仁低頭一笑,又側過身來看著包拯,笑道:“我知道包大人公正無私,天下罕有,隻是包大人終究也是為了我才丟了官位,甚至還要離開汴京,這心裏,終究是有些不好意思。”
“其實,我也不一定非要離開汴京的,不是麼?”包拯沉沉的一歎,自笑道:“可是我這個人,在廬州讀了那麼多佛經,卻還是放不下經世致用那一套,不想,自己就這麼什麼也不做的過完自己的一輩子。我已經四十歲了,不小了,不是麼?我不是幫你,我隻是到了不惑的年紀,知道我自己要做什麼而已。雖然,可能已經做不到了。”
王安仁看著包拯那黝黑裏透著幾分青紅之色的臉,忽然解下外衣,披在了包拯的身上。
“包大人若是沒有地方可以去,不如跟著我去西北吧,或許,至少能有個安身立命之地,再回汴京的機會,也隻在西北了。”
“你還想過要回來?”包拯自己緊了緊披在身上的外衣,似乎對此毫不介意,隻是這半世蹉跎的奇男子卻似乎實在無法理解王安仁的想法。
驟然間,包拯腦海中靈光一現,頓時麵沉入水,盯著王安仁問道:“你該不會是想在西北建功立業之後……直接揮兵打回汴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