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如此,誰來救青澗城,張元吳昊固然能奇計百出,然而西夏但凡動兵,必上數十萬之輩,再有奇計,又怎能擋得了十天?我不如此,又怎能讓大家實現心中的夢?”
“死守青澗城,裴鳴你如何能收複靈州?沙鷹你也永遠無法回到沙洲,銘矢怎能殺回六穀部?蔡定和韓戈已經走遠,我也不知道他們要的是什麼,但是我們不走,種世衡你年紀最大,可看出我們未來的出路了麼?!”
王安仁說完,又輕輕歎著氣,看著西北湛藍的蒼穹,默默無語。
“還漏了一個人。”吳昊盯著王安仁,公子拈花般舉起酒碗,“如果你不這麼做,如何能一舉打敗西夏,揚名天下,如何能找回你的雲之君?”
王安仁一怔,繼而哈哈大笑,道:“沒錯!沒錯!我們為什麼會聚在一起,我們不就是因為此心不死麼?我們不就是為了讓天下人看看麼?我們的刀還在,我們的刀還雪亮!難道我們聚在一起,便隻為了在一個叫做青澗城的地方互相取暖麼?!”
王安仁霍然站起,梵月刀如一泓秋水般出鞘,刀身如夢似幻,映著這天地中的寒雪,忽然間王安仁呼吸天地,挽動山河,白衣長袖遮天飄展,長歌動地,寒風呼嘯般的刀聲也隨之而起,王安仁那響遏行雲的歌聲悠然傳出,傳遍了青澗城上下:
老大哪堪說?似而今,元龍臭味,孟公瓜葛。我病君來高歌飲,驚散樓頭飛雪!笑富貴,千鈞如發。硬語盤空誰來聽?記當時,隻有西窗月!
重進酒,換鳴瑟,事無兩樣人心別。問渠儂,神州畢竟,幾番離合?汗血鹽車無人顧,千裏空收駿骨。正目斷,關河路絕!我最憐君中宵舞,道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
歌未盡王安仁挽刀成花,挽刀成水,挽刀成寒霜飛雪,挽動一場冷雨淒風。可是他挽不住時光,挽不回遺恨。七年出山時光,三年臨川韶州光陰,他也一樣想那嚴厲卻依然把他當成家族唯一希望的父親,想他那溫柔的母親,想他那死去的,本應讓天下,讓千秋萬世震動的三弟,想他來到大宋生死茫茫已十年,卻不過算得上一事無成。
王安仁倏忽收劍,立於風雪之中,雪花被刀風震起,重又飄落。王安仁目光遽然亮起,看著眼前眾人,道:
“兄弟們,我們的不甘,馬上要讓這個世界看見,要將這個世界點燃了……”
一時間,那些曾經的少年們,忽然默默握起了拳。目光悠遠,嘴角帶著些莫名其妙的表情,似笑,非笑……
黃昏時刻,清冷的陽光終於跑了出來,久久不見陽光的西北雪地上,也多了分暖意。
沙場點兵,王安仁看著台下那些或者懶散,或者紈絝,或者莽夫,或者羞澀的人們,亂哄哄擠作一團,看見王安仁來了,急忙叫醒周圍混亂聊天的同伴,又是一陣亂哄哄的站成了陣勢。
雖然……站的的確跟一坨那啥差不多…………
王安仁看著眼前的陣型,不僅沒有怒,反而笑了,道:“若是敵人見了你們這陣勢,一定會嚇得不知所措,所謂那什麼來著?全身都是弱點,便就全都不是弱點了,諸位高才啊!”
一時間底下忽然爆發出了一些笑聲,隻是笑聲剛起,就瞬間又被旁邊聽出來王安仁口中諷刺之意的人給打斷了。
王安仁看著台下的眾人,等眾人的笑聲都消散了之後,悠悠開口道:“都算了吧,站什麼方陣,你們站的了麼?方陣什麼的,又真的那麼必須麼?”
台下兵士不知道什麼意思,一時間麵麵相覷,不知道這位武技卓絕又文采驚人的大人什麼意思。
“不懂啊?不懂就對了!”王安仁朗聲一笑,忽然把身上那層白衣脫下,縱身一躍躍入軍中,笑道:“他媽的你們一個個的都是什麼紈絝公子,將門遺孤,戰場逃兵,殺人欽犯,窮鄉刁民,站毛方陣!你們隻需要告訴我,你們是怎麼跑到我這裏來的?!”
“報告將軍,我們都是被挑剩下的!”
“那你告訴我,你們這三百人為什麼被挑剩下?!”
“因為我們不行!”
王安仁霍然回首,清冷的臉上再無一絲笑容,沉聲道:“剛才是誰說的,站出來!”
一個看起來十分瘦弱的年輕人拿著柄木頭做的長槍昂然站了出來。
“你知道你這算什麼麼?懂麼?”王安仁看著這年輕人,一抬下巴問道。
“懂!擾亂軍心,重罪可以當死!”
“你這叫懂?懂啥呀!現在還懂麼?”王安仁一臉不屑道。
“……那,那在下,不,屬下就不懂了。”
“恩,不懂就對了啊。”王安仁悠然一笑,道:“你這隻不過是說出了個事實,又有什麼過錯呢?隻不過,你們就真的認為自己比那群人都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