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男兒西北有神州 第三十三章·錯過的那場大雪(3 / 3)

東方有夏軍,但更遠的東方卻是汴京。

王珪向東方三拜,喃喃道:“臣得聖上厚恩,才能有如今之榮耀。今日臣非負國,實則力不能也……”眾兵將垂頭,幾欲落淚,隻以為王珪也放棄了進攻的打算。王珪挺起腰身,嘴角反倒露出絲笑容,“臣不敢求旁人赴死,隻能獨死報國!”

千古艱難唯一死。

他王珪已不怕死,還怕什麼?他隻求一戰——堂堂正正的一戰。

或許別人不解,或許別人不從,或許太多或許……但他王珪明白自己做什麼,這已足夠。

翻身上馬,再不多言,王珪策馬向夏軍衝去。宋軍呆滯,喊道:“王將軍!”

夏軍也呆住,軍陣中並無長箭射出。

王珪孤膽單鐧,匹馬雙拳,就那麼到了夏軍陣前。夏軍中一人呼喝而出,手持長槍,挺槍就刺。

疆場的事情,就要用血氣來解決。

黨項人好武,不甘示弱。宋軍有孤膽將領,黨項人中,更有好戰之人。其餘夏軍見有人迎戰,並不上前圍攻,反倒勒馬不前。

那人長槍如電,一槍就刺在了王珪的右肩。長槍入肉,鮮血飆出,甚至可聽到鐵槍和骨頭摩擦時發出的聲音。

王珪根本不閃,竟憑右臂夾住長槍,左手鞭起,重重擊在那人的頭蓋之上。

“啪”的一聲響,夏軍來襲那人腦漿迸裂,死屍落地,夏軍大呼。

馬兒悲嘶,栽落塵埃。那馬兒征戰了許久,已捱不住如斯惡鬥,竟先斃命。王珪飛身而起,已騎在來敵的馬上,催馬再行。頃刻又有夏軍持槍刺來,王珪如出一轍,以傷臂挨槍,鐵鐧舞動,又殺一人。

夏軍驚悚,一時間被王珪的彪悍所驚,有人退,有人上,長槍亂刺。

片刻之後,王珪已中三槍,那鐵鐧已成紅色,陽光一耀,殺氣凝冰。又有六七個夏軍被王珪活生生的打死。王珪嘶聲高喝,舞鞭再殺,這次號角吹起,蒼涼淒然。

“嘩啦”聲中,夏軍已閃出一條道路。

遠處的宋軍望見,幾乎難以相信眼睛,方才數千宋軍撕不開夏軍的防線,王珪竟憑一己之力打通了前方的道路?

王珪心中詫異,才待催馬,隻見到空中黑氣一閃,眼前血紅,驀地身形一凝。

夏軍沉寂,宋軍悲呼,隻見王珪眼中插著一箭,透出了後腦,爆出了一蓬血霧。

王珪卻再也聽不到什麼,隻看了世間最後的一眼,然後就那麼緩緩地摔了下去。他最後一眼,見到路的盡頭,並非他執意要救的宋軍,那裏隻立著一人一騎……

馬上那人黑冠白衣,手擎長弓,神色蕭索,卻有號令天下的睥睨之氣。此刻,正緩緩放下弓箭,目光中透出分唏噓,隻是更多的終究還是無情,隻是,那常在嘴角的譏誚,終究沒有再浮出來。

“我們走吧,留擒生軍打羊牧隆城,王珪已死,此戰無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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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水川上,雪漫冰川,血染川紅。

任福輕輕笑著,想著他按韓琦韓大人的進攻路線追殺殘寇,也並非輕兵冒進,隻是他不甘心,為什麼,這一次又是西夏十萬兵馬調動沒有一絲警報信息。

“任大人,走吧,我們為你掩護,任大人可以從打破了的河洞裏潛遊出逃!”任福身旁的一個張姓將領小聲道。

任福輕輕搖頭,望著身後剛剛退回的數百殘兵和河對岸的無邊無際西夏刀槍,忽然仰天大笑起來,“吾為大將,兵敗,以死報國爾!”

那大笑聲中,三軍悚然,那飛雪之中一道孤寂悲憤的身影一騎飛揚,任福知道,留給後世的,一定不過是一個輕兵冒進的失敗者,可他也絕對無愧。

他已盡力,狂刀長嘯,誓死不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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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任福被圍時,籠絡川上鮮血更紅。

平原的開闊,幾倍於武英的兵力,西夏人的鐵騎不斷衝殺著,本還想殺盡兵士,再屠大將,然而西夏人沒有想到的是,竟幾乎讓那個斷臂的武將衝出包圍。

於是再無人敢留情,野利旺榮親自監戰,一時間血湧如潮。

“耿大人,你是文臣,本不該死在這裏,你趁現在還有兵員,帶兵突圍,我斷後!”武英此時身上已中了三箭一槍,自知難免,拚殺著連頭也不回地告訴背後的行營參軍耿傅。然而背後竟沒有一絲動靜。

武英回頭,見耿傅不動,急道:“英乃武人,兵敗當死。君文吏,無軍責,何必與英俱死?”

耿傅隻是笑笑,什麼也沒說。

然而耿傅什麼也沒說,卻比說了更重千鈞!

武英力戰而死,耿傅收拾殘部,仍帶兵死戰不退,終被野利旺榮親自彎弓,一箭射殺,隻是直到死,耿傅的臉上,也還帶著笑意。

那笑意裏,似乎看到了耿傅的祖父,那個蜀州的司戶參軍。當初賊入城作亂,以官利誘,威脅投降。卻是寧死不屈,被賊人斷了手足,仍破口大罵,不屈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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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滿征程,一個穿著如雪白袍的人立在羊牧隆城外的山崗上,風雪滿身,衣衫獵獵。

“王珪,武英,桑澤,不負天下,天下人,亦絕不負卿等將軍。王安仁來晚了,未趕上最後這場雪,就讓我,用血來祭奠,你們尚未遠逝的英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