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仁右臂也同樣中了毒針,可是此時他無心查探,梵月陡然劃破煙塵,鏘然磕飛了楊守素手中的軟劍。
那軟劍雖還有野利仁榮用出的幾分氣勢,楊守素此人似乎也比張陟更沉穩犀利幾分,但是還是比不上野利仁榮,差一分,便差了千裏,竟被重傷搏命的王安仁一刀擊退!
隻是王安仁的右臂也隱隱發麻,他雖然削去的毒肉,卻仍然感覺到毒素在隱隱擴散,這一刀之後王安仁心中更是有分沉重的不安,腳步踉蹌,右臂上的肌肉越來越緊。
忽然間,一隻手驀地伸出,抓住王安仁的左臂,低喝道:“走!”
王安仁不用回首,心中也知道這個時候還能跟他並肩的也隻有狄青,王安仁再不遲疑,跟著狄青迅速向偏殿奔去。
王安仁眼前發黑,他衝入偏殿,隻聽到呼喝陣陣,不知有多少人向這個方向衝來。但受傷搏命的老虎,比為食物搏命的老虎更可怕。
他和狄青竟又殺出了重圍。
所有侍衛聽到天和殿有變,都是心中惴惴,趕過來護駕。王安仁二人衝出重圍後,聽到有個威嚴的聲音道:“你們去追那人……我們去保護兀卒。”
緊接著腳步聲繁遝,最少有十數人追了過來。
王安仁臉色已青,眼前發花,可是忽然之間靈機一動,猛地推開狄青,大喝道:“我息捷保土豈是貪生怕死之徒,那二人跌跌撞撞走來,還砍了我一刀,你不去追,竟還躲在這裏扮成個死人!”
狄青心中頓時了然,雙手抱著頭,在地上打滾,息捷保土雖死了,可是卻還沒多少人知道,他們還有一線生機!
王安仁大口喘著氣,聽見腳步聲近在眼前,奮起餘力,抓起一個侍衛的屍體,扒了盔甲套上,又將那人流血未盡的屍體擲出假山之後,淌了一地鮮血。
這些事情,他從前來做,輕而易舉,這刻做起來,隻累得喘息不停,汗水直冒。
他還沒有倒下去,隻是仗著無雙的毅力。
我還不能就這麼死了,我還沒有帶著兄弟們成功,伐世的夢還不能就這麼破了,狄青也更不能這麼死了,我怎麼也不甘心自己這麼死了啊,之君還在等著我!
追兵終於已到,見狀連道:“息捷保土,可見到刺客?!”
王安仁向假山後一指,眾兵士之前聽到聲音,也便對那趴在地上打滾的狄青視而不見,抓住刺客,那便是升官發財,此時哪有人還去管一個怕死的小兵?
那些追兵看到血跡,紛紛叫道:“他就在前麵,快追。”眾人蜂擁而去,可王安仁一口氣還是沒有舒出來,他的臉色更青,眼前也幾乎看不見事情了,他更知道,那群追兵找不到他們,遲早會回來搜索。
此時狄青又忽然從地上竄起,一把抓住王安仁低聲道:“那邊有出閣樓,去還是不去?!”
“去!”王安仁牙關緊咬,艱難的蹦出一個字來。
然而狄青拖著王安仁,王安仁卻豁然發現,原來狄青的腳步,也早已不穩!
二人長吸口氣,奮力衝過去,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偷爬到二樓,可陡然間天旋地轉,王安仁已倒了下去。更為糟糕的,狄青似乎被王安仁一扯,也那麼倒在了閣樓上!
他們本來想找個藏身之處,但如今驀地暈倒,追兵遲早要到,而二人終究還是逃不脫被擒的命運。
這時閣樓內有腳步聲響起,想來是他們爬了上來,驚醒了閣樓中的人。
腳步聲漸近,咯吱聲響,屋門打開。二人動也不動,早就失去了知覺……
而金殿內,硝煙散盡,野利仁榮卻站在元昊身前,動也不動!
原來毒針爆射的那一刻,野利仁榮竟已橫身竄到了元昊的身前,幫元昊盡數擋住了那些毒針!
元昊悚然動容,呆呆的望著野利仁榮的背影,呢喃問道:“為什麼……你,何必?”
野利仁榮笑笑,也不回頭,就那麼目光虛無的看著遠方,輕聲道:“我知道隻有兀卒,才有雄才偉略一平天下。隻是希望兀卒能少些暴戾,兀卒最近,也已經做得夠好了、微臣隻是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望兀卒答應。”
“你說,我一定答應!”元昊伸出雙手,想要微微扶一扶野利仁榮,又怕這麼一扶,野利仁榮便會豁然倒下,元昊隻能用堅定的話來緩解他這忠臣棟梁的心,隻是元昊的眼中,竟也有了分霧氣。
“兀卒,隻求你能給野利一家,不趕盡殺絕便好……”
野利仁榮的目光悠遠,似乎望穿了天和大殿,望穿了雲層,望到了別人都望不到的地方,眼中那分悲哀變得越發沉重。
文武雙全,胸中包羅萬千,本應該早有一番作為,可是天生多病,野利仁榮的心,又有誰能理解?
縱然武功蓋世,縱然學識淵博,縱然他也曾有那麼一份野心,可是先有李繼遷活著,後有元昊三川口一場大勝奠定人心,他能做的,便隻有安安穩穩的用殘喘病軀,做一個永遠低調的興慶府第一高手而已。
現在,他終於不用想那麼多了,他也‘可以’永遠不用想了……
元昊聽著野利仁榮在沒有一絲聲響,沉沉的歎了聲,慢慢轉過頭來,望著那癱軟在地的野利旺榮。